現今在阿根廷,有約莫二十五萬的猶太人,在社會中普遍不被見容,因而容易自成聚落,藉宗教的信奉與文化傳承,相互扶持。在《第十個抬棺人》(原文:El Rey del Once,英譯:The Tenth Man)中,猶太傳統文化被細細編織。家的意象、同時也是猶太宗教和文化的意象,主角尋路返家,不僅尋覓父親的身影,也重新找回自己在猶太文化中的自我定位和認同。
遙遠的歸返:猶太族群處境
導演丹尼爾布爾曼(Daniel Burman)在 1973 年出生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身為波蘭裔猶太人的他,同時擁有阿根廷和波蘭雙國籍,是阿根廷重要的導演;早期作品如 1998 年的《A Chrysanthemum Burst in Cincoesquinas》(原文:Un crisantemo estalla en cinco esquinas),被評為「開啟阿根廷電影新浪潮」的起始。丹尼爾布爾曼擅長以幽默、寫實的影像敘事描繪生活細節,關懷在阿根廷的猶太族群處境與宗教文化。多次有人將丹尼爾布爾曼與伍迪艾倫(Woody Allen)相互對照,雖然他們身處的文化環境和社會條件迥異,但兩者對於散居異鄉的猶太人處境之關懷,以及恰到好處的幽默感,卻隱隱約約有著相似之處。而本片《第十個抬棺人》無疑讓丹尼爾布爾曼再次成為電影產業的話題,以輕盈喜劇的方式探討嚴肅的文化認同議題,不僅為 2016 柏林影展(Internationale Filmfestspiele Berlin)電影大觀開幕,也在 2016 翠貝卡影展(Tribeca Film Festival)獲獎最佳男演員。
主角亞列(Ariel)和導演丹尼爾布爾曼一樣,是一個自幼居住在阿根廷的猶太人,父親烏瑟(Usher)更是一個虔誠的猶太教徒,成立基金會、終生熱心奉獻於鄰里。成年後,亞列長年定居紐約,這回想引介女友讓父親認識,決定歸國探親。然而,返家之路漫漫長、充滿意外。女友因工作延宕而意外留在紐約、父親也遲遲不見蹤影。回到家鄉的亞列,該何去何從呢?
短鏡頭裡的尋路意境
返家後,眾親戚和基金會一如往常地忙碌著,惟獨不見父親的蹤跡。透過電話聯繫,父親交代亞列為協助基金會裡瑣碎的任務。亞列每每問:「烏瑟!你什麼時候才要回來?」電話另一端的父親總是說:「在路上了,我在路上了。」然而,為什麼回家之路如此漫長呢?
每一個鏡頭中短暫出現的物件和景象,宛如亞列交錯凌亂的思緒,交錯著兒時片斷記憶,以及返家後卻見不到父親的煩亂心境。影像總是搖搖晃晃的,亞列焦急等候、紛亂的心緒,以短鏡頭剪接,呈現一種跳接感。隨著視角切換,街景隨著亞列頻頻轉頭、跟著快速挪動,觀影者的情緒也被拉緊,好似和亞列一樣,汲汲奔走於城區,依循著父親委託的任務,跟尋父親的影子,亦在此過程中,真正地尋路回家。
等待果陀的意趣:成為第十個抬棺人
亞列幼時,有次父親細心地替兒子燙一個親手縫製的胸花,那是隔天校慶日要使用的。亞列期待著父親見到自己被選為升旗手光榮、神氣的時刻。然而父親卻缺席了。有個陌生的教友過世,在猶太傳統裡,需要湊齊十個人替辭世者抬棺,亞列的父親去當了第十個抬棺人。亞列那時始終不明白父親的心境。參加一個陌生人的喪禮,比自己兒子的學校活動重要嗎?
長達一小時半的《第十個抬棺人》,頻頻出現「烏瑟在哪裡?」的疑惑。不單單只是亞列在等待父親回家相聚,共同經營基金會的親戚們也焦急等候烏瑟回來解決眼前困境,而其他人們則等待烏瑟給予遲遲未到的牛肉、以供齋戒日過後飽食一頓。所有人都爭相詢問「烏瑟在哪裡?」,烏瑟從來沒有出現過,只有透過訊號極差的手機,在電話另一頭分派新任務給亞列。這場景,彷彿等待著果陀。所有人都在等候。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要等待果陀、甚至果陀根本就不存在;在《第十個抬棺人》中則不同,人人心裡隱約有著對於烏瑟出現的盼望。烏瑟的存在,揉合了宗教救贖、仁善樂施的形象,在普遍窮困、身處社會弱勢的猶太社群中,被殷切盼望著。
果陀始終沒有出現。然而,烏瑟最後出現了,短短幾分鐘的身影,有著寧定之氣,卻是很尋常的身影。終於盼到烏瑟回家,其實亞列也在漫長的過程中,等候到自己的歸返。父親暫時性的缺席,促使亞列代父處理起基金會的大小事務、重新走入猶太教,逐漸開始明白父親總是繁忙於鄰里間的心境。那份關愛,超乎親子之情,擴及至身旁的人們身上,也在這過程中回返到亞列身上。
最後,亞列接到一通電話,是老屠夫過世了,已經湊了九個人。亞列起身,望向身旁的父親,說:「我去當第十個抬棺人。」漫長的等候,等候著父親,等候著多年迴盪後、終於歸返的心,也等候自己成為第十個抬棺人。
Image Source: Golden Horse & KinoLorber & Times of Isra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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