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了一座沮喪的塔,在裡頭你聽不見任何聲音,也沒有什麼可看;沒有答 案,當黑暗還是黑暗時,我吶喊,我吶喊,在我的象牙塔裡。
——Kay Sage

Hyphen, 1954

Le Passage, 1956


無法言說的孤獨該如何透過圖像表達?
Kay Sage 出生於 1898 年的紐約,自小隨著熱愛旅行的母親在世界遊牧,候鳥般的遷徙生活將她的童年切割成一塊塊碎片,拼湊出地圖上的輪廓。求學期間,她一如既往的漂泊,美國、義大利、法國、英國,Kay Sage 的藝術養成斷斷續續的在相異國度間輾轉度過。
Kay Sage. Image Source: wikiart (left), Trans D Digital (right).


結束美國的藝術課程後,Kay Sage 於 1920 年開始定居羅馬。正是這段期間, 她愛上了年輕貴族聖佛斯提諾王子,兩人在教宗見證下結為夫妻。多年後,好友仍會以「王妃」來稱呼她。最初幾年,婚姻生活十分愉快;然這樣的景況沒有持續太久,過多的煩碎瑣事令她不斷分心而無法專注於繪畫,盤旋不去的窒息感讓她掙扎著擺脫這段婚姻。
訣別這段關係後,Kay Sage 重燃繪畫的熱情,她在 1937 年來到了前衛藝術中心巴黎,決心追求藝術。這時,超現實主義大行其道,Kay Sage 準備好擁抱超現實主義的美學,也如願地加入該團體。與超現實主義團體的來往,使她結識 了終生伴侶——藝術家 Yves Tanguy。

I Saw Three Cities, 1944

Journey to Go, 1943

The Fourteen Daggers, 1942



她和超現實主義者共享對義大利藝術家 Giorgio de Chirico 的崇拜,Kay Sage 繪畫中簡化的線條、夢境般的氛圍、細膩的刻劃,皆顯示出 Chirico 的影響。但這些共通點有點被後人刻意強調,忽略了自 Sage 個人經驗湧現的創作泉源。曾長期旅居義大利的 Kay Sage,將散落日常巷弄的平凡景致——拱門、建築、牆面一一拾起,重構於畫布,也是一種來源可能。又或許,她下意識地受這些曾經熟悉的視覺元素吸引,冥冥牽引著她與 Chirico 作品的相遇、進而情不自禁的著迷。
Unusual Thursday, 1951

我喜愛她的作品靜謐,疏離,神經質的焦慮,輕描淡寫的毀滅氣息,幽魂般的影子,詩意與神秘。抽離時間與空間量度,漂浮在真實與夢境並存的片刻。Kay Sage 慣將體積龐大的物體置於畫作前景,以嚴峻的線性線條刻畫,在下方以斜線延伸至遠方,消失在地平線,這樣失衡的透視法,與前後方物體大小比例的激烈縮放,皆營造出不安的戲劇性張力。建物沈沈沒入地平線,高高漲起的塵埃則淹沒剩餘天空。

No Passing, 1954

The Answer Is No, 1958

The Unicorns Came Down to the Sea, 1948



超現實主義藝術家偏好從童年經驗擷取靈感,Kay Sage 也沒有例外,她留下的文字紀錄揭露了創作語彙的來源。九歲時旅至埃及的回憶,構築 Sage 日後繪畫 的典型情境:漫天黃沙、金字塔和神廟的幾何輪廓,皆回應著這段經驗。1930 年,Sage 經歷了一場「幻象」——睡夢中的她被火燃燒的啪滋聲響、咆哮聲與木頭撞擊聲吵醒,本以為是外頭鷹架著火了,醒來卻發現四下一片平常——其作品鷹架的元素由此而來。鷹架對她而言,可說是意味深長的自我隱喻——擾人而仍未擺脫的焦慮經驗。鷹架既是堅硬的結構,卻又彷彿隨時將驟然崩落。她的創作展露對自我的堅持,同時也諷刺地伴隨著否認:她說,鷹架圖像是建立在絕望之上。
In the Third Sleep, 1944. Image Source: Art Institvte Chicago.

Tomorrow Is Never, 1955



建物以紀念碑的姿態佇立 Sage 的荒漠,末日般的景象,留下曾有生命駐留的痕跡,今已不復存在。一切都被席捲而去,鷹架遺棄在曠野,四顧茫然。無任何生機的黃沙,暗示著 Kay Sage 欲消融其中的嚮望,這份渴望如此強烈,與恐懼並存,直指藝術家深沈曖昧的內心世界。無論這樣的意象源頭為何,這份意象經過更複雜的轉化後,時時刻刻提醒著 Kay Sage 身處威脅之中,人類的存在、人類的軀體似乎都在這個空間被一概否定,只剩下廢墟、鷹架、催眠似的天空、破碎與掏空的物象,徒勞的沙,她將所有的生命抹除——包括自己,化成這 一片虛空。
Danger Construction Ahead, 1940

或許 Kay Sage 的創作的確顯露出,死亡的不可抗拒。丈夫 Yves Tanguy 過世 後,Kay Sage 逃不開頹喪與悲傷,她從此無法從情感失落中重新站起,創作動 力隨著愛人的離去消亡潰散,視力也因白內障而逐漸退化。Kay Sage 在 1963 年舉槍自盡。我們將永遠無法了解深嵌在她生命底層的孤獨印象,如何陷她於無盡的死亡夢境。
無法言說的孤獨如何透過圖像表達?她的生命沒有解答,唯有反反覆覆的自我放逐,任鉻黃沙漠將己覆滅。
All Images via wikiart unless st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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