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 年之前，政權與意識型態的角力拉扯，在德國地圖上畫出了一條分歧鴻溝；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東德，Deutsche Demokratische Republik，簡稱 DDR）與德意志聯邦共和國（西德，Bundesrepublik Deutschland，簡稱 BRD）的對立壁壘分明，要塞、碉堡與那道柏林圍牆，隨著佔有彼此的貪婪渴望一一築起。而後，一個分裂時代結束，人們離去不再需要的軍工業工廠，它們沈沈睡去，就像在時代洪流裡一道突兀的裂縫，隱含背叛的遺忘對人類是如此輕易。
二十年後，一段回溯過往東德痕跡的故事，在一對荷蘭兄弟 Kamiel Blom 與 Martijn Blom 的好奇下展開。當時因為工作居住在柏林的 Kamiel，因緣際會帶著相機探訪已成廢墟的東德軍事要塞；徒留於蔓生雜草的鋼筋骨架空殼，以及那一堆堆儼然成了廢棄垃圾的物件，宛如時代錯誤的遺物。「佇立在那些廢墟裡，深刻感覺時間停滯著。例如我們曾造訪過的一處場域，它掛的日曆依然停留在 1989 年——那是那裡被人們捨棄的時間點。」
時間點。在建築上烙下一個印記，始於人們的離去，一個暗示著它的命運注定走向「廢墟」的印記；時間仿若一種疾病，染上的病徵是一點一點頹圮。雖頹圮而隔絕於人世，卻也逐漸建立一種新的——或說，原有的——社會生態，「這些場域自人類的社會狀態重回自然之手，樹叢、植物自地面蔓生，雨水緩慢地吃蝕著屋頂的水泥，野生的生命重返這在人類佔領前，原本屬於牠們的領地，靜靜生活著。」Martijn 回顧著。廢墟，一場人類捨去而造就、錯過卻未曾遺憾的夢境。著迷這夢境的氛圍，兄弟兩人探索著一座又一座的東德廢棄工廠，從攝影師、建築師轉變為拾荒者，拾起第一個廢棄檯燈，清理、修復，而後點亮了這些破敗物件的新生。
第一場東德廢墟探險後，經過一年的設計與實驗，Kamiel 與 Martijn 成立了自己的設計品牌 Blom & Blom，而後在阿姆斯特丹北邊落腳；在這既是店面也是工作室的空間裡，他們將那些被視為垃圾的廢棄零件與燈具一一回魂。「我們非常著迷東德時期那純粹又直接的設計。當時許多物件深受包浩斯運動影響，將包浩斯的信條『形隨機能』（Form Follows Function）視覺化。除了直白的美感令人印象深刻，也有許多優秀特別的功能，有些甚至被設計成防爆。這樣的功能，賦予當時的物件一種剛硬有趣的個性。」
兄弟倆從燈具著手，不僅因為那是廢墟裡被遺棄最多的物件，同時也因為燈具在空間裡扮演著關鍵角色，「這些燈具——除了設計、美感之外——藉由點亮或不點亮，整個環繞它的環境與其他物件也被衝擊著。」
在 Blom & Blom 作為店面的一樓空間，只見大大小小、各式工業氣息濃厚的燈具擺放、懸掛；藤蔓植物在底部的工作室門前恣意攀爬，像是呼應著這些燈具被拯救、修復前身處的廢墟場域，定調著空間內的氛圍。工作室裡，大型機具旁堆滿分類零件與待修復的物件；「物件的歷史對我們來說是最重要的面向。即便東德的設計色彩已讓這些燈具與家具獨樹一幟，但它們被遺棄之地，以及其中曾發生過的歷史片段，也正是這些物件的迷人之處。」Kamiel 與 Martijn 在此清潔、修復、打磨、改造、再設計，整理成一系列「Heritage Collection」，最後再替它們製作一個個「歷史護照」，記錄著燈具的前半生故事。
我們不僅僅視它們為「不再被製造的設計」，同時也視其為屬於歷史的人造遺物。修補、重新設計這些已存在幾十年的物件，就像將自己的一點點心力，貢獻給這段歷史的記憶。
我們不僅僅視它們為「不再被製造的設計」，同時也視其為屬於歷史的人造遺物。修補、重新設計這些已存在幾十年的物件，就像將自己的一點點心力，貢獻給這段歷史的記憶。
穿梭在廢墟間大大小小的探索冒險，也帶給這對兄弟新的創作靈感。2017 年延伸出另一系列作品「Blom & Blom Edition」，運用平凡而尋常的工業零件為材（像是實驗室量杯、燒瓶等），將零件在原本使用目的之外，巧妙轉變為出乎意料的作品。「我們希望能賦予這些不起眼的『平凡』一個新的維度。」對兩人來說，那不僅是復刻東德時代的設計，同時亦保有 Heritage 系列的精神，並延伸而出新的再創價值。
不完整之中存在著「美」。透過雙手製作物件，每件總是會有一點點不同，這些不同成就了物件的獨特。除了製作過程所帶來的滿足感，製作者傾注的愛與心血，會讓一個物件更具「價值」。
面對著這些因時代政治環境而被人類製造，再被輕易捨棄的舊時代符號，Kamiel 與 Martijn 像是努力填補著它們在當代曾經被遺忘的缺席，堅持全部以雙手小心翼翼修復。「畢竟『Maker』這字別具意義，那是私密而關於『人』的。一個雙手投入創作的人——如同一個創作人，一個能從『無』中生出『有』的人。這讓事物存在著一種比起物質本身更為重要的精神。」
不完整之中存在著「美」。透過雙手製作物件，每件總是會有一點點不同，這些不同成就了物件的獨特。除了製作過程所帶來的滿足感，製作者傾注的愛與心血，會讓一個物件更具「價值」。
Photography/ Matei Plesa.
時間造就腐朽與破敗的病徵，但同時也是一劑解藥。曾經的時代分裂傷痕，也許只能交由時間緩慢無縫地細細修復，而那不合時宜，或說因人類錯誤而誕生、而捨下的物件，Kamiel 與 Martijn 將它們交付於雙手，在兩人手中重生。「這些物件展現著從前那段獨特的歷史」因著那段歷史，讓它們點亮的不只是空間，亦溫柔提醒著人們，別再犯下同樣的錯誤。
Blom & Blom
Chrysantenstraat 20A, 1031 HT Amsterdam, The Netherlands
Opening Hours: Wed-Fri/ 10:00 am-05:00 pm
Every 1st and 3rd Saturday of the Month/ 11:00 am-05:00 pm
All Images Courtesy of Blom & Bl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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