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把自己潛進地獄,才得以擁有生命的存續:《海角上的兄妹》

日本的一個海港小鎮,腿瘸的良夫在工作上被排擠,失望而辭職,他得獨自照顧自閉症妹妹,家裡生計於是陷入困境。一次偶然情況下,走失的妹妹被當援交對象,回來時身上有著萬元大鈔。良夫當時非常震怒,但當兩人的生活已成問題,良夫開始充當皮條客,帶妹妹賣淫。良夫承受著巨大的罪惡感,但不解世事的妹妹則愉快享受著性愛。

前陣子在日本作為票房與影展黑馬的《海角上的兄妹》,是導演的片山慎三的處女作,他曾擔任奉俊昊與山下敦弘的助導,雖是首次執導,卻輕鬆建立起自成一格的風格與氛圍。這是部非常不一樣的作品。它以一種小城小鎮的邊緣設定,人們像被遺留在孤立一處,但隨故事推進,這份悠緩立時轉為生猛、直接,緊揪核心。

哥哥仲介妹妹賣淫?就連在電影中,當他人知道這件事,都以強烈至極的態度來面對。《海角上的兄妹》以無畏,或其實是中性,的眼光在對待這似乎驚世駭俗的故事。

故事牽涉到兩個面向,一是電影通過這麼狂野的設定,透露了生命的窮蹇艱難,可以將人逼到怎樣地步。相依為命的兄妹、殘疾的哥哥、凋零的小鎮、無望的未來……,當人們說「生命會找到出路」時,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們親眼見證過生命破殼而出、某意義上驚天動地的瞬間嗎?上一刻哥哥還為了妹妹與陌生人發生關係而心痛,甚至出門時把妹妹用鐵鍊拴住,就怕她又亂跑出去被欺負,可緊接著卻是哥哥帶著她挨家挨戶地推銷詢問,收錢,在門外等候完事。

妹妹毫無所知的歡快,哥哥的自我憎惡、再努力打起精神重複這個日常,於我是怵目驚心的,那不在於這件事是否悖德,亦不在於社會之無法照顧角落人們,而是關於生命的韌度,以及這份韌度本身原來從不可能優雅。是這樣啊,能夠「隨波逐流」,其實是一種奢侈吧?另一些人,他們得把自己潛進地獄,去探詢最黑暗的可能性,把自己延展成不可能的不堪,才得以擁有生活與生命的存續。

另一面向是性的本質。無論人們如何倡議著性之作為某種生物本能,我們其實不曾真的這樣去對待它,那裡面總是牽涉了許多就算非關情感,至少也關於兩造間人際張力。性交前與後的基本禮貌,性交進行中對己身的焦慮、對彼方心情的揣想……,都無可避免是性的一部份。但《海角上的兄妹》中,自閉症的妹妹卻很自然地進入了純粹的性交,那種純粹,不儘讓她的對手困惑,也讓作為觀眾的我們著迷進而動容——原來性可以這樣、本來就開這樣、去「享受」和「遊戲」啊!

《海角上的兄妹》提出了關於生存的某個面向,逼我們直視乍看猥瑣或毀爛的生命波段,那裡如同其他地方、所有地方,有其可悲,但可悲到盡頭,又也長出某種神聖,某種寧靜到純潔的東西。令人先感到糾結、難以負荷,可在騷動之後,終將沉入綿長、純淨的餘緒。

All images courtesy of Light Year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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