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魚馬戲團|如何的遠大浩瀚,俱成虛空:《星際救援》

「你懷疑 Z 城的存在嗎?」
「不,我是懷疑那裡真會有你尋求的答案嗎?」

——James Gray,《失落之城》

「為何走下去?為何繼續嘗試?(Why go on? Why keep trying?)」

——James Gray,《星際救援》

James Gray 的《星際救援》是這麼簡單的故事:作為太空人的兒子,受命去找主持外星計畫失蹤了的父親,並炸掉該已對地球造成影響的太空船。

「你懷疑 Z 城的存在嗎?」
「不,我是懷疑那裡真會有你尋求的答案嗎?」——James Gray,《失落之城》

「為何走下去?為何繼續嘗試?(Why go on? Why keep trying?)」——James Gray,《星際救援》

James Gray 的《星際救援》是這麼簡單的故事:作為太空人的兒子,受命去找主持外星計畫失蹤了的父親,並炸掉該已對地球造成影響的太空船。

《星際救援》得看為三段平行的旅程。一是人類的太空拓荒,成功的部分不過複製了地球的平庸,失敗的部分得迢迢帶著核彈去銷毀。一是父親漂流太空27年,要找外星智慧生物,結果那並不存在。一是兒子拋下妻,因為對父親的愛跋涉過27億1400萬哩,然後父親親口對他說,自己從沒愛過他。

三段旅程,每段都賭上全部,他們都漶著一種暴漲的騷動,不惜除掉一切擋路的人,不惜謊言或卑劣,也準備好了永不回頭。可如何的遠大浩瀚,俱成虛空。

《星際救援》得看為三段平行的旅程。一是人類的太空拓荒,成功的部分不過複製了地球的平庸,失敗的部分得迢迢帶著核彈去銷毀。一是父親漂流太空27年,要找外星智慧生物,結果那並不存在。一是兒子拋下妻,因為對父親的愛跋涉過27億1400萬哩,然後父親親口對他說,自己從沒愛過他。

三段旅程,每段都賭上全部,他們都漶著一種暴漲的騷動,不惜除掉一切擋路的人,不惜謊言或卑劣,也準備好了永不回頭。可如何的遠大浩瀚,俱成虛空。

James Gray 用宇宙的無際,提示了一份終極的 irony,即是我們的心,那麼無可遏抑地朝向哪裡,可事實是,不真有哪個想像中的遠方,有的只是我們自己的缺陷。這缺陷,是不可能彌補的,因為我們能擁有的廣袤,恰恰是朝裡頭的徒勞挖掘。

James Gray 用宇宙的無際,提示了一份終極的 irony,即是我們的心,那麼無可遏抑地朝向哪裡,可事實是,不真有哪個想像中的遠方,有的只是我們自己的缺陷。這缺陷,是不可能彌補的,因為我們能擁有的廣袤,恰恰是朝裡頭的徒勞挖掘。

《星際救援》打造一落持續轉進的層階,從地球到海王星,一站接一站遞轉。這是父親走過的,是兒子走上的,亦是人類所去到的最遠地方。整路那麼冷淡,那麼無關而漠然,人的亢奮,只能彰顯由拋棄和壓抑什麼的冷酷。

是以,渴愛一件事物,不得不等同於無愛。你對這世界裡任何人事物,無法有愛。唯有這樣,才拉扯得出一個著魔的姿勢。你急切地投向深淵,可其實,你就是唯一的黑洞。我們的心,是個洞,我們暈眩地躍入,泅泳至終。

《星際救援》打造一落持續轉進的層階,從地球到海王星,一站接一站遞轉。這是父親走過的,是兒子走上的,亦是人類所去到的最遠地方。整路那麼冷淡,那麼無關而漠然,人的亢奮,只能彰顯由拋棄和壓抑什麼的冷酷。

是以,渴愛一件事物,不得不等同於無愛。你對這世界裡任何人事物,無法有愛。唯有這樣,才拉扯得出一個著魔的姿勢。你急切地投向深淵,可其實,你就是唯一的黑洞。我們的心,是個洞,我們暈眩地躍入,泅泳至終。

在 James Gray 的《失落之城》中,主人翁一次次闖關亞馬遜叢林,要尋找孤立存活的古老文明,一如《星際救援》中父親對外星智慧生物的執迷。然而,為什麼拋下你已在的文明、你的智慧生物同類,堅信有個對稱的彼邊?我感覺,探險者對一個平行投影、一個此個世界的分身,的著迷,來自於像是他們一直住在鏡子裡,一切那麼真實,卻格格不入,他們遂相信有處鏡子的反面,他屬於那一邊。

《失落之城》中,兒子心疼地對著終於回家卻魂不守舍的父親說,「你還是掛念著Z城,對嗎?」……James Gray 電影裡的人物,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整個人間、哪一段關係,只是內在自我的蔓延。而這次,他以《星際救援》進一步說服了我,文明的遠大志向、夢想的閃閃發光,亦是同樣的幻象。

在 James Gray 的《失落之城》中,主人翁一次次闖關亞馬遜叢林,要尋找孤立存活的古老文明,一如《星際救援》中父親對外星智慧生物的執迷。然而,為什麼拋下你已在的文明、你的智慧生物同類,堅信有個對稱的彼邊?我感覺,探險者對一個平行投影、一個此個世界的分身,的著迷,來自於像是他們一直住在鏡子裡,一切那麼真實,卻格格不入,他們遂相信有處鏡子的反面,他屬於那一邊。

《失落之城》中,兒子心疼地對著終於回家卻魂不守舍的父親說,「你還是掛念著Z城,對嗎?」……James Gray 電影裡的人物,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整個人間、哪一段關係,只是內在自我的蔓延。而這次,他以《星際救援》進一步說服了我,文明的遠大志向、夢想的閃閃發光,亦是同樣的幻象。

無限的時空就在面前,然後呢?我很想相信像《星際效應》(Interstellar)的圖景,生命從遠端繞回一個優雅的高維穹頂,守護著路上的自己。可多數時候,我感覺到的是《紐約浮世繪》(Synecdoche, New York)那個自動繁衍的後設之城,你狂亂地創造,直到成為自己所造出的無數副本中的其中一份。

無論《失落之城》或《星際救援》,瑰麗的叢林和太空,都是從遠征者眼中看出去的海市蜃樓。我感覺這些事如果有個客觀的總結,那個結論是失望。如果有個中性的探詢,問值得嗎?答案會是不值得。重來一次還選擇如此嗎?或許一片靜默。

無限的時空就在面前,然後呢?我很想相信像《星際效應》(Interstellar)的圖景,生命從遠端繞回一個優雅的高維穹頂,守護著路上的自己。可多數時候,我感覺到的是《紐約浮世繪》(Synecdoche, New York)那個自動繁衍的後設之城,你狂亂地創造,直到成為自己所造出的無數副本中的其中一份。

無論《失落之城》或《星際救援》,瑰麗的叢林和太空,都是從遠征者眼中看出去的海市蜃樓。我感覺這些事如果有個客觀的總結,那個結論是失望。如果有個中性的探詢,問值得嗎?答案會是不值得。重來一次還選擇如此嗎?或許一片靜默。

……我把這些不存在的問答想了又想,感覺著那裡面生命之火日漸黯淡,然而,卻其實也是,它仍在彼個世界燦燒著。後者或許是種虛構,可在安靜的宇宙裡,人們只能這麼樣虛構一幢鏡像之城,把對永恆、美與愛的理念,當真地傳承下去。

我看著大銀幕上那個深不可測,卻也當然那麼扁平的星空,感到從沒有過的釋懷。即是我或許是個沒有愛的人,如同我的人類同胞。我們把擁有的一切都給了自以為唯一愛的事物,然後失敗了。整件事只是這麼簡單。清楚明白。

Why go on? Why keep trying?

……我把這些不存在的問答想了又想,感覺著那裡面生命之火日漸黯淡,然而,卻其實也是,它仍在彼個世界燦燒著。後者或許是種虛構,可在安靜的宇宙裡,人們只能這麼樣虛構一幢鏡像之城,把對永恆、美與愛的理念,當真地傳承下去。

我看著大銀幕上那個深不可測,卻也當然那麼扁平的星空,感到從沒有過的釋懷。即是我或許是個沒有愛的人,如同我的人類同胞。我們把擁有的一切都給了自以為唯一愛的事物,然後失敗了。整件事只是這麼簡單。清楚明白。

Why go on? Why keep trying?

All Images Courtesy of 双喜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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