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graphy/ 林俞歡.
灰迷的燈光籠罩著街頭,路人摩肩接踵而行,視線交界所及,已被壓縮成小小的水平線……觀看早期彩色膠卷先鋒 Saul Leiter 的作品時,總有「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恍惚之感。
電影《Carol》裡(回顧鹽罐裡的真實:從《鹽的代價》到《CAROL》)濃郁得化不開的鮮明色調,緩緩溫柔襯托著兩位女主角的曖昧之情;這柔軟又細膩的視覺美學,一部分便是來自 Saul Leiter 早期彩色作品產生的靈感。2006 年出版的攝影集《Early Color》詳實記錄 50 年代獨特視角下的紐約,在燈光暗影之間的模糊地帶,彷彿還聽得到這座城市的鳴笛、熙攘的話語,還有大城市那揮之不去的寂寥感。
生於 1923 年美國匹茲堡的 Saul Leiter,幼年時從母親那裡得到人生第一部相機;1946 年隻身前往紐約,原先目標成為畫家的他,在畫家朋友 Richard Pousette-Dart 與攝影師友人 W. Eugene Smith 的鼓勵下,陰錯陽差開啟了攝影之路。往後 20 年 Saul Leiter 成為一名成功的時尚攝影師,雖然最初為了謀生而展開商業攝影之路,卻始終沒有放下捕捉街頭的私密興趣。
生性低調不張揚的 Saul Leiter,除了 1953 年受紐約 MoMA 邀請在《Always the Young Stranger》聯展刊出幾幅彩色作品,之後便不再對外公開這些照片。直到晚年,德國 出版社 Steidl 選輯《Early Color》與歐洲回顧展後,這些塵封的作品才得以再次面世。
在黑白攝影當道的 1940、50 年代,剛亮市的彩色膠卷就像初出初出茅廬的小伙子一樣不受重視,彷彿不夠嚴肅似的;而彩色照片作品大多只出現在商業攝影,如雜誌、目錄的拍攝上。但對啟蒙於繪畫的 Saul Leiter 來說,無論是調和在畫盤上的顏料,還是在塗抹在油畫布上的色塊,色彩都是至關緊要的一種藝術呈現。「當我想到自己時,我時常會想到色彩與繪畫。」他曾對自己下過這樣的註解,無怪乎作品裡時常能嗅聞到一絲繪畫的豐富質感。
彩色沖印技術尚未普及、所有人都還不清楚掌握色彩的要訣,Saul Leiter 便已像叛逆之士,挑選過期的彩色底片,享受那無法預測的色彩結果。如今我們無從得知是否色彩的不確定性暈染出《Early Color》獨特的色調,但即使在相機與印刷先進的現在,或許也難以複製出這些作品裡那詩意流淌的風格。
「他比大多數人抽象,但也更有建設性,裡頭也包含更多靈魂。」——藝評家/攝影師 Max Kozloff
「他比大多數人抽象,但也更有建設性,裡頭也包含更多靈魂。」——藝評家/攝影師 Max Kozloff
行走在鏡面後的模糊路人,被窗戶與街柱遮蔽、徒留的人物剪影,像是特意讓鏡頭失焦,模糊了邊緣而產生一種朦朧的輪廓;但照片中那讓人能輕易察覺的構圖準確性,被攝者、被攝物比例等份的拿捏,利用遠、近景焦段的對置,切割出畫面,也讓主題清晰。不濫用鏡頭,慎選出視角堆疊意象,景框內當下一閃而過的靈魂,便這麼封存進了照片之中。
另一方面《Early Color》也展現了街頭攝影的本質——瞬間乍現的偶然。在這些照片中,攝影者如同鷹眼般觀察著流動的街道,被攝者並不為鏡頭擺出姿勢,也無需停留。兩者隔著一層距離,在這距離之間,鮮少看到清晰的面孔,更多的是側影與背影模糊的痕跡。人們閱報,沈思,走動,看似靜止的畫面,時間卻是滴答在走著,在按下快門那刻等待顯影成一幅幅都市匯影。
在紀錄片《In No Great Hurry: 13 Lessons in Life with Saul Leiter》中,Saul Leiter 說了:「關於攝影的一件好事是,它教你怎麼去看,教你欣賞事物。」這也正是我們在 Saul Leiter 的照片中看見的——他的作品是關於生活的片段,而生活在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稍縱即逝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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