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graphy/ 李欣哲.
——她將你擺放，呼吸輕劃一刀。
那張高過她胸口的椅子，可以坐上兩個她。一站上去，就能看清每個人的臉，還有腳。她在黑板上寫下，請放下一切/襪子。我不情願脫下襪子的時候在偷笑，因為地板很冰，是那種我一直渴望擁有的水泥地板。後來當我看到其他觀眾穿著襪子的腳時，都燃起被作弊超前的不爽。
她輕輕取下我抓的很緊的布包，護唇膏的鐵盒撞到地上哐啷一響時，大家應該都在看我。但其實沒有。有人腳跟我ㄧ樣冰，有人擔心自己襪子發臭，就算看起來沒在擔心什麼的人，他也只是假裝很好，像平常遇見大部分的人那樣。
沒事做的時候，我總忙著看。不想抱著期望等著什麼發生，乾脆直接預測將發生的事，然後檢討那些誤差。我們再也沒有辦法回到以前看待事情的方式，經過所有的第一次後，二三次都不過是數字。只有「1」是經驗，每個人都會稍微記得一些，通常都很微小。譬如好像某種獸的呼吸聲，隨著冰涼的指頭從我耳垂旁滑過。
她開始攀起，手指彷彿黏著層板的深處，水平前進著。我把眼前整個畫面在腦袋裡打直來看，那些厚重的書籍，像地層，或像故作原始的手工肥皂。那她，就是其中能被搓起的泡，慢慢從眼底滲進在場一顆顆腦袋瓜裡。她開了幾盞燈，刺眼，外面河堤的夜景終於像一回事了。因為裡面正在發生一件需要努力的事。
我在這裡。
我在這裡。
她在紙上寫下這可能只有一個人看到的句子。我能幫她開門嗎？我好想。其實只是轉一下就可以出去了，像生命大多時刻一樣。我沒有，因為沒有允許，不能惹人厭。後來我一直在想這樣的禮貌是否必要，讓我們從小學著如何討人喜歡。多麼悲傷的能力。
倒水，滿滿的時候她收手。那滿杯的圓弧線條讓我想起很久以前，我爸堅持喝著一種能量水，他說弧度越大水質越好。不知怎的，我想到那不是水銀嗎。她玩指甲的時候，像貓一樣發出喀喀喀的聲音。我看見她手腕上的刺青，阿丹成了星。但我第一時間聽成猩猩，後來我想到的小獸都像猩猩的臉。
她很輕，為什麼離開時我感覺自己變重了。有人哭了滿臉，不是因為她聽見什麼，全是一些生命中已發生過那些第一次，或者最後一次。我的腳還是冰的，更冰了些，現在沒有人在乎自己腳臭了。「現實的世界，沒有成長到夢的正常狀態。」往回走的時候，我的腦中一直浮現這句話，想告訴她。
這樣很好，因為當我們了解這個世界後，恐怕就不再會是自己了。
《本來沒有：賴舒勤 2019 單人展演》
主辦單位：學學 Xue Xue
演出、編劇：賴舒勤，嚷嚷
設計與藝術指導：彭星凱
主視覺攝影：高啟舜
場務：徐敏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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