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在之後|女兒房

Photography/ 汪正翔.

Photography/ 王鴻駿.
Cover Image Photography/ 汪正翔.

房子是生活的容器,女兒房是歷史的遺跡。女兒房裡,故事是最好的裝潢——卻一個個長著父親的影子。

她蹲在那裡時想:我,究竟是誰的女兒?這個問題只有一個答案,雖然她無法確認是不是真的,然後要再長大一點,比她想像成人的樣子還要再久以後,她才開始想另外一個問題:我,究竟是誰。

女兒們的名字沒有人知道,因為大家只需要知道她們該回哪個家就好。有個女孩家的門沒有上鎖,甚至連裡面的房間全都沒有門。開心的時候,她可以在裡面盡情跳舞、轉圈、大聲唱歌,但是傷心的時候,她沒有隱蔽的角落可以躲著哭泣。只有離開家,她才能享受躲貓貓時,屏住呼吸又渴望被發現的那股躁動興奮,甚至是那種偶爾被遺忘的小巧失落。這些在家裡都不可能存在。

還有些女兒們的家,像是迷宮。走完一圈需要長好一顆牙齒的時間,她有小手伸進嘴巴摸著新牙,想著又發現家裡一個新的秘密。在女孩更小的時候,秘密都是一個一個越堆越高的謊言,那像是一座堆疊崎嶇的雜物床鋪,她怎麼翻身都會撞到一些東西,從來都沒有睡好過。後來她學會把小手隨便亂抓,伸到最裡面,她發現一些秘密,讓她睡不好的夢境變得更加扭曲。

女兒房有些有窗,有些沒有。有窗的偶爾能斜射陽光,甚至能直接撫摸到風。沒有窗的,或許有畫。有些是一張張圖畫紙上的蠟筆碎屑,有些是直接黏在牆上的深海世界。那個女孩說她第一個朋友是一隻鯊魚,後來她才明白,鯊魚是會隨著生長環境改變身形的老生物。原來,她曾渴望成為一隻鯊魚。

還有一個女兒,是別人的女兒,那叫做媽媽。大家好奇女兒房裡的她到哪去了?原來她在玩捉迷藏,有時當鬼,有時躲起來。當鬼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麼,躲起來的時候也沒有人在找她。

爸爸在忙,一直都很忙。他把水瓶裝好藍色,整齊排放,小衣服洗乾淨,整好拉平。這裡整潔,安靜,沒有顏色。爸爸很會跟女兒玩遊戲,捉迷藏、鬼抓人、紅綠燈全都難不倒他。但有一個條件,他永遠都當鬼。

女孩是在離家很遠之後,才想辦法把自己的名字找回來。一個一個找。先是名,最後才是姓。那個「姓」掉在女兒房裡的那張床底下。床沒有以前大了,她躺上去也想不起小時候一覺不醒的滋味。最後她撿起那個字,把空無一人的家門上鎖,重新出發。

我們後來才明白,爸爸和媽媽最大的挑戰,是如何接受孩子的改變。那是一種告別。「他們」的課題,是當那雙小手滑掉以後,該如何微笑收回自己等待的雙手。有一天,「我們」,可能成為「他們」。

女兒房
客廳裡 29 位夢想家,書房裡分裂的 57 個自我,浴室裡身體的 7 個部位,以及女兒房中 12 個女孩。那些渺小的遺憾、走投無路的自我迷戀、總是滑向矛盾無解的父女情節,全收攏成一個「家」。
鄧九雲 著
南方家園 出版
女兒房
客廳裡 29 位夢想家,書房裡分裂的 57 個自我,浴室裡身體的 7 個部位,以及女兒房中 12 個女孩。那些渺小的遺憾、走投無路的自我迷戀、總是滑向矛盾無解的父女情節,全收攏成一個「家」。
鄧九雲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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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九雲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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