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說話,比起表達,更重要的是建構;兩個人的說話,比起溝通,本質永遠是表演。
什麼是「戲劇」?除了我們熟悉的某個特定的表演藝術領域和劇目,是否也可以是某個狀態、隱喻,某種關於人與他人、人之後設凝視的廓線及其此彼邊?



而在開啟書中這 10 段「無盡的談話」之前,黃以曦邀請建築師沈庭增對談,在最現實性的建築設計裡,試著以戲劇言述、追索更多思考的可能性。


沈庭增(以下為「沈」):
關於你的新書《尤里西斯的狗》,有著簡直是明星艦隊那樣的對手群、主題涵蓋了文學、哲學、藝術甚至談人生與命運,原本這書應該這樣界定就一目了然吧?但我在還沒讀完九冊時,先錯拿了那個獨立的一冊,發現所謂「輯二」,除了裡面那篇對寫和另外九冊氣質完全不同,更尤其是後記的存在感,感覺和以曦你上一本書《謎樣場景》的跋文「虛構的科學」作用相仿?似乎都在試著用一篇文章將整本書全新界定?
你這次在《尤里西斯的狗》後記中將每一部對寫,定義為「戲」,我自己在處理建築時,「劇場」的概念也是我很關切的,好像我們都在和戲劇無關的地方,想著這件事(笑),我想先聽你是怎麼看的?
黃以曦(以下為「黃」):
我知道把原本清晰又有力的企劃,反折成另一種界定,好像讓事情變複雜了;但對我來說,與其說是變成另一件麻煩的事,不如說,有些事,本來就是這麼糾結,或許正因為這種夾纏繁複太具吞噬性、太消耗效率,以致於我們就本能地跳過。……是的,我說的正是「關係」。
一個人,和另一個人說話,那個內容,從非在真空中炮製出,而是他們之間的關係,決定了各自之度量距離、遣用字句,決定了他們斟酌著合宜的親密、準確的謹慎:無論激昂或細瑣,都由其先驗亦流變的關係來揣摩。那些話語裡,有概念、有資訊、分享的情感、切磋的知識,然而,當他們一邊感受著對方,一邊微調自己的話語,做為讀者的我們,從對話裡收受的,除了現成的整塊的就某事的討論,不也還入戲地經歷了那個對話間或緊張或輕鬆、或友善或較勁的過程嗎?
起點應該是我們都喜歡的那本薩伊德和巴倫波因對談的《並行與弔詭》?從那之後,我迷上對談書,不只因為不同領域的交鋒、彼此努力找著兼顧精確又明白的字句給對方、一份知識在新刺激下獲得激盪、被揭發更多可能,不只這樣。我且著迷在對話的節奏與轉折裡,透露出的他們的關係。他們曾是怎樣的關係?他們此刻是怎樣的關係?
Photography/ 反覆分心 Placebo Studio. Image Courtesy of 反覆分心 Placebo Studio.

由此,當我回頭看前兩年因雜誌企劃而和文學朋友們一同完成的篇章,我依然關切那些層層疊疊的題目,但我亦無法不抽離去看:在那些個當場裡頭,是否也有著此與彼間,隱微或劇烈上演著的波動?
一點不誇張,重新翻讀那些篇章,我除了對裡頭的他們感到陌生,對裡頭的我自己,亦是陌生。他們和那個「我」,的對寫往來,像一場接一場的戲,裡頭有角色,有際遇,甚至有情節,「他和她」在某個關係裡,那個關係隨著對寫延展、迸放,一切都幽閉而強烈……。我讀著,真是「看戲」。也是因為這樣,才有了讓那成為「一本書」的念頭。
而庭增你的工作是如此……務實(可以這樣說嗎),我反而才要更疑惑,怎麼說建築和戲劇有關呢?而你是在怎樣的思考下,會將建築和戲劇拉在一起思考呢?
沈:
我總感覺每幢建築都是人的生活與生存的發生地,從外部的位置看過去,這些發生,都可以作為上演的某齣戲劇被看待。來自日常生活、或者人的生存處境,可看為兩層次的戲劇,能掌握這個,並實現在建築裡,對我來說就是建築所擁有的戲劇狀態。
若要定義建築師的工作,我曾以為是配置生活、啟動生活。矛盾的是,卻也經常是建築設計的舉動,消滅了原本可開展的戲劇、封鎖了人與人互動的可能。
舉例來說,要討論城市裡的建築與戲劇的可能,我立刻會想到市集、路邊攤販、堤防的河岸邊……。這些地方常醞釀著高品質、自發的戲劇狀態,它們是包容各種可能性的空間,以我的話說,那是等待戲劇出現的空間。
若談到私人空間,生活與生存的戲劇同樣可成立,例如家屋,正是最難以捉摸、時間綿長的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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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很關心建築完成後對這個世界的作用。建築會對世界施加新的作用力,但是否也有人或自然的反作用力。倘若是,那可能就是戲劇的來源;若沒有,建築或將成為巨大垃圾。人的問題與生活,可以被提取或躍升為戲劇,戲劇狀態一旦被建立起來,人瞬間穿越現實,進入了富有想像力的真實世界。或許在我理想中,建築的任務就是讓戲劇狀態現身。
至於最開始是怎麼把戲劇和建築想在一起的,我想是從「空間與事物的內部」這件事開始。因為建築不僅只有外部與形式,它有內部。聽起來像是廢話嗎(笑)?…….這樣說吧,好多年前看了威斯安德森的《海海人生》(The life aquatic with Steve Zissou),電影裡常出現那隻叫 Belafonte 的船的剖面圖。剖面呈現每個房間所上演的場景,每框格,都是一齣運轉不停的戲劇。而相鄰或間隔的,全部連起來,就這樣運作出一艘船的生活整體。我由此深刻感受到空間中的「內部生活的上演」。
2013 年時事務所曾參與海巡署安檢所的競圖,當時就是用這樣的想法,一組小軍隊如何在海邊生活與保衛家園,以及建築本身具備守護家園的空間架構與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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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劇場導演彼得布魯克那本《空的空間》亦對我影響重大。他曾說「劇場是讓人瞥見無形的世界穿透進入日常生活生活世界,是讓所有參與者在片刻間品嚐真實面的機器。」當面對現實的設計案,我會想到他怎麼談莎劇之神聖與世俗並存的「當下劇場(immediate theatre)」,建築設計亦總是深陷矛盾與衝突的處境之中,卻又得找出一條優雅、悠遊的解決之路。
關於戲劇的啟蒙,也還有那本妳以前推薦我的賈克樂寇的《詩意的身體》。其實,我想我永遠把建築放在一切思考和感受的本位,因此當遇到美好新鮮的概念時,那總是將我對於建築和空間的思考,引向我原可能遺落的面向,比如動態平衡、內在動力、人類共通的詩意本質的探索……。
那麼,妳又是為什麼或怎麼開始將「戲劇」這個主題和妳的寫作結合起來的呢?會是和妳長年從事電影評論的工作有關嗎?但事實上,妳之前的《謎樣場景:自我戲劇的迷宮》就是以「自我戲劇」作為副標,而在整本書的設定上,第一、三部分別是「空間」和「時間」,第二部則是「劇場」。關於這裡的「自我戲劇」和「劇場」,妳是怎麼想的?
黃:
關於「自我戲劇」,或許正是它字面上看起來那個意思呢?即是「演給自己看」。我感覺,當人處在整個平淡的日常、經常無謂又鬆散的情境,許多時候就像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衣服那樣彆扭和失落—你的感受那麼強烈、你的追究那麼細膩甚至偏執、你的思考明明準備好要穿越全幅維度和面向……,這樣的你,卻無處可去、整個懸空(或說「懸止aporia」,《謎樣場景》的英文書名用的正是aporia)。那種空蕩蕩、虛無、那種連結不上邊界、挨不進任何格式的迷惘,讓人會有或無意識要創造某種讓他感覺真實的活著:
失戀不夠戲劇化、配不上自己的傷心嗎?那麼重新布設起伏,建立一個夠格的故事吧!虛構出的細節轉折或許不曾那個模樣地發生過,但唯有這個輪廓才能吻合你的傷口……。
日復一日的瑣事很厭煩嗎?放大再放大某個細部,直到它變形,直到它發光,然後它變成一整個事情。抓住那個,你就重塑一部份生活,你在你布建的風景裡,覺得自己變得繁複、立體,活著由此變得值得。……而活著本來就該這麼值得。只要你願意親手創造,你就可以變出那個自己。
難道不就是這樣嗎?演著演著,就變成真的。你成為了你塑造的角色,就獲得這個角色唯一可能屬於的現實。
Photography/ 反覆分心 Placebo Studio. Image Courtesy of 反覆分心 Placebo Studio.


作為影評人,在電影院裡簡直和在光天化日下一樣多,這經驗確實影響我,但電影有戲劇的部分,卻也有和戲劇本質上不同的部分。戲劇關於當下,電影關於過去與未來、過去到未來,電影比什麼都更能夠表現「人在時間裡活著」這件事。電影當然影響到我,但當談所謂的戲劇,我在想的是,有一張邊界,邊界裡的動與靜,被凝視、被詮釋。
我看你在演、你知道我看你在演。一幅場景,從連續性底退出,它是獨立的,它在特定框格裡,達成一齣當場的平衡、和看它的人拉扯出彼此肯認的平衡。……就像在《謎樣場景》第一部是「空間」,我總是想著在空間裡戲劇的浮現或爆炸開來。那麼,接著你之前談到的,我是否可以說,建築可以有某種方式去引發戲劇呢?
沈:
完全是如此,這正是我所關切的:「如何通過建築,讓戲劇現身?」建築師透過他對人及環境的解讀力,加上對於建築體的創造力與控制力,提供人的生活之發生地與空間,讓戲劇現身,或許關鍵在於有沒有製造出穿越界線的可能。
首先透過對建築體的控制,可適切地引發戲劇;這個控制不是強化建築的存在姿態,而是「讓建築擁有背景的品質」。換言之,建築不是看板,而是預留給人事物空間的建築體。也許不是非常適切,但有點接近繪畫藝術領域中留白的概念—退讓,由此得以完整。
戲劇關乎內容,建築設計在最開始,常得花最大力氣在尋找重心、尋找建築可扮演的角色、尋找戲劇的動力來源。在那個階段,基地裡外、業主的願望或題目本身都可能埋藏戲劇的動力。在設計過程中,持續探問這房子真正的動力來源,是進入戲劇狀態的鑰匙。

再來是時間感的建立。當內在主題確立,接下來會面臨「創造怎樣的流動」來撐出主題。當然還是得回到建築體,也就是透過動線的佈設、動線與建築的封閉或開放、空間的比例,如同戲劇藉著張力的創造,令得情感被擠壓或釋放,由此成立某種時間感。
幾個嘗試的例子是,2016 年的 X-site「浮光之間」,藉基地現場的風、光,作為動力來源,佈設 300 個風箏頂棚與地面上漂浮的島嶼背景,廓成開放的、轉變事物狀態的界線,讓人和人相遇、人和風與光相遇,當穿越洞口,人也和自己相遇。

再來是時間感的建立。當內在主題確立,接下來會面臨「創造怎樣的流動」來撐出主題。當然還是得回到建築體,也就是透過動線的佈設、動線與建築的封閉或開放、空間的比例,如同戲劇藉著張力的創造,令得情感被擠壓或釋放,由此成立某種時間感。
幾個嘗試的例子是,2016 年的 X-site「浮光之間」,藉基地現場的風、光,作為動力來源,佈設 300 個風箏頂棚與地面上漂浮的島嶼背景,廓成開放的、轉變事物狀態的界線,讓人和人相遇、人和風與光相遇,當穿越洞口,人也和自己相遇。

再來是時間感的建立。當內在主題確立,接下來會面臨「創造怎樣的流動」來撐出主題。當然還是得回到建築體,也就是透過動線的佈設、動線與建築的封閉或開放、空間的比例,如同戲劇藉著張力的創造,令得情感被擠壓或釋放,由此成立某種時間感。
幾個嘗試的例子是,2016 年的 X-site「浮光之間」,藉基地現場的風、光,作為動力來源,佈設 300 個風箏頂棚與地面上漂浮的島嶼背景,廓成開放的、轉變事物狀態的界線,讓人和人相遇、人和風與光相遇,當穿越洞口,人也和自己相遇。
以及去年實踐大學B棟改建案,讓舊建築南面三棵楓香作為劇場的動力來源,由此打開建築牆體,由內而外地佈設延伸平台,讓樹下空間成為校園建築內外之間的水平劇場。

回到書吧,我最近讀到妳在新書宣傳寫的一個文案,覺得很有趣,你寫了「一個人的說話,比起表達,更重要的是建構;兩個人的說話,比起溝通,本質永遠是表演。」剛才跟妳談到用建築去引出戲劇,但妳是否認為,關於人的出現、人的面對面,總是可以直接從某種戲劇的角度去看待?
黃:
關於你提到的那個文案,應該不是有趣,是令人不舒服吧(笑)……?甚至那個文案在宣傳的講座,我且命名為「對你說話,我都是在演戲」,會否更毛骨悚然呢?……但當那不難道也不過就是張力而已,卻讓我們感覺不適,是否因為「戲劇張力」真有某種親密而強大、像是可以立刻扭轉一切的力量?
聽你談建築師這角色之通過空間的設計召喚戲劇現身,你依據各基地不同特性做出描述,每個都讓我想像某一樣貌的舞台之升起、落定。像是「舞台」的輪廓線一旦寫定,被廓住的(來不及逃脫的?)必然成為另種東西。舞台可以放大一切,舞台可以讓無形之物變得可見,「意義」被搾出、被釀出。都說追求意義,但我們是否終究不願意「意義」靠得太近,因為它是灼熱且索求立即的什麼,是這樣嗎?
「意義」會否是有氣味、有膚觸、在落定為最後模樣之前流竄著各種幾乎成真、可以成真的思索和關切、而每一樁都一齣在平行時空裡已上演的場景、以致於我們寧可「意義」留在距離之外,留在書裡、留在已遠去的人生裡,而不是就在面前?是這樣嗎?因為「意義」只要發生了就必須去面對,且面對自己正在面對。因為當「舞台」成立,你就必須承認你在「看」。
Photography/ 反覆分心 Placebo Studio. Image Courtesy of 反覆分心 Placebo Studio.

我的意思是,儘管一切語言和舉止都可被凝視、被後設地審讀,但我們真的能承受,就在此刻,我講的話、我做的事,正在「被審讀」嗎?……說著話,高亢或低微的,當然都(可以)是表演,但你如何看待,「別人只是表演給你」又或者那種典型的指責「你不過是在表演」?
那麼空間呢?你所謂「建築裡的戲劇」,應該不至於上綱到這種虛實真假的壓迫,但是否也有所謂戲劇性程度的問題呢?
沈:
關於妳說的,無論放在人際間會形成怎樣的難題,但妳其實在提出戲劇的基本問題,即是邊界,即是後設地看。放在建築,那也會變成「你如何身在一個建築裡,又跳出地看」。
關於空間裡的戲劇性程度,我會先思考的是任何建築都有個現實的前提,我們常用 program 來表達,比如功能、基地、業主的願望與建築可能的意圖。我以為建築不該超過其前提所容許的戲劇性程度,但可以超越或跨越,但不是超過,否則生活會被建築所阻塞,甚至抹除,可能性會被消滅。
對於戲劇程度的控制,會引起人不同的身體感,我想盡可能提供富有平衡感的場景。當建築的精神性拉到太高,對人的內外在活動出現排斥性;若只關注人類的外部活動,或顯而易見的現實需求,建築會太俗氣、太討好,如此,則戲劇難以現身。
嘉義火車站站前廣場,沈庭增建築師事務所。

之前做嘉義火車站站前廣場改造案時,一直試著在神聖性與世俗性之間取得平衡,透過動線的秩序重整,低空漂浮遮棚加入,卻又因輕薄而消失,影子隨光的遞移而現身,引人前進與停留,人在其中切身感受到城市脈動,車站古蹟的神聖性默默現身,因等待或接駁而流動的人們,成為整齣城市戲劇中的人物。
台北機廠—「塢」(docking),沈庭增建築師事務所。


而台北機廠東露天吊車台概念提案「塢」,則藉中性軸與隱藏的環穿置入基地縫隙,引入舞台概念,讓符合人尺度的博物館生活劇場,與原本巨大的廠房空間及時間達成新的共存。其實也是像以曦之前提到的,一旦設定出「舞台」,就可以引入地新的時空成立,在這個例子裡,就是讓兩個時空可以同時成立。
接著繼續想,順著上面的討論,若建築裡沒有人,所謂建築的戲劇還成立嗎?如何將「沒有人時的建築」放進設計思考?

回到關於建築作為背景的概念,建築並非退場。剛提的常常關於建築的形式與內容之間關係,除了內容(生活、活動、生存),亦有形式的可能性。或者說形式也有作為劇場的可能。
設計建築時,除了不斷想像人在空間的模樣並預留空間,我且期望建築形式可以自己進入戲劇狀態、擁有它的身體。有點像是抽象畫或音樂,也可能建構一齣想像的戲劇,例如聽舒伯特的音樂,會感覺到微小的人正奮力地走,像是那樣。
在開始建築工作前,有許多年裡我投入在繪畫裡,感覺著抽象事物的組構或關係的形成,亦會引發情感或生命現象。

後來,我感覺面對建築時,這樣的追尋同樣重要。建築的存在有自己的結構,柱、梁、牆、樓梯、窗,形成了秩序,這些元素考量著人的生活,但它們同時形成某種張力、某種美感,即是某種戲劇狀態,好的建築必定是齣有人的戲劇,但最好的建築甚至是齣無人的戲劇。我一直想朝這方面嘗試,舉兩個例子。
之前做了一個新竹公園實構築展裡的小小設計「凹」,那是個以磚構成有意圖的身體的練習,詮釋「凹」這樣的空間基礎本質,以及表達自身的完整性與開放性並存。而即將施工完成的獨棟住宅,我想挑戰重新詮釋一個長條型街屋住宅,在這個案子裡,我讓兩個天井作為整個封閉建築的動力源頭,分離空間又發動內部生活,同時它也是其他建築元素(窗、樓梯、牆)的匯聚點,表達既分離又綁緊的住家構成。
有時我會想,為什麼我會那麼直覺地想用戲劇去討論、思考建築,是否因為每個空間對我來說,我總是一邊沉浸地走在最裡面,卻又有一個眼光切換著重新看這一切。當空間裡那個我,以身體和記憶獲得感受,我卻也還從另個視角和尺度切換著看空間如何催生這一切。關於戲劇,或許就從無形卻清楚矗立的一條線開始。讓什麼在線的那一邊,那裡將有充分的自由,變得更立體、更流動的自由。

後來,我感覺面對建築時,這樣的追尋同樣重要。建築的存在有自己的結構,柱、梁、牆、樓梯、窗,形成了秩序,這些元素考量著人的生活,但它們同時形成某種張力、某種美感,即是某種戲劇狀態,好的建築必定是齣有人的戲劇,但最好的建築甚至是齣無人的戲劇。我一直想朝這方面嘗試,舉兩個例子。
之前做了一個新竹公園實構築展裡的小小設計「凹」,那是個以磚構成有意圖的身體的練習,詮釋「凹」這樣的空間基礎本質,以及表達自身的完整性與開放性並存。而即將施工完成的獨棟住宅,我想挑戰重新詮釋一個長條型街屋住宅,在這個案子裡,我讓兩個天井作為整個封閉建築的動力源頭,分離空間又發動內部生活,同時它也是其他建築元素(窗、樓梯、牆)的匯聚點,表達既分離又綁緊的住家構成。
有時我會想,為什麼我會那麼直覺地想用戲劇去討論、思考建築,是否因為每個空間對我來說,我總是一邊沉浸地走在最裡面,卻又有一個眼光切換著重新看這一切。當空間裡那個我,以身體和記憶獲得感受,我卻也還從另個視角和尺度切換著看空間如何催生這一切。關於戲劇,或許就從無形卻清楚矗立的一條線開始。讓什麼在線的那一邊,那裡將有充分的自由,變得更立體、更流動的自由。
後來,我感覺面對建築時,這樣的追尋同樣重要。建築的存在有自己的結構,柱、梁、牆、樓梯、窗,形成了秩序,這些元素考量著人的生活,但它們同時形成某種張力、某種美感,即是某種戲劇狀態,好的建築必定是齣有人的戲劇,但最好的建築甚至是齣無人的戲劇。我一直想朝這方面嘗試,舉兩個例子。
之前做了一個新竹公園實構築展裡的小小設計「凹」,那是個以磚構成有意圖的身體的練習,詮釋「凹」這樣的空間基礎本質,以及表達自身的完整性與開放性並存。而即將施工完成的獨棟住宅,我想挑戰重新詮釋一個長條型街屋住宅,在這個案子裡,我讓兩個天井作為整個封閉建築的動力源頭,分離空間又發動內部生活,同時它也是其他建築元素(窗、樓梯、牆)的匯聚點,表達既分離又綁緊的住家構成。

有時我會想,為什麼我會那麼直覺地想用戲劇去討論、思考建築,是否因為每個空間對我來說,我總是一邊沉浸地走在最裡面,卻又有一個眼光切換著重新看這一切。當空間裡那個我,以身體和記憶獲得感受,我卻也還從另個視角和尺度切換著看空間如何催生這一切。關於戲劇,或許就從無形卻清楚矗立的一條線開始。讓什麼在線的那一邊,那裡將有充分的自由,變得更立體、更流動的自由。
黃:
不像電影有一種綿延、流淌、無盡,戲劇更多是斷然的切割,上一落與這一段的切斷、舞台此邊與彼邊的切斷、搬演一整場之後又破壞你所浸淫的幻覺那樣的切斷,像是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知道自己在看、才能將自己切換成在看。
(聽你在講建築與戲劇時,我忍不住也會想,那麼會有一種令空間經驗電影化的進路嗎?)
如同思考《尤里西斯的狗》時,我在想,好像無論怎樣以「溝通」為名,終究都是某個幻象的物質化,而這個物質總會消失,留下瀰漫不散類似餘味的什麼(這裡所的幻象也有點可以連上你前面提到「建築的動力來源」),因為這樣,怎樣的物質,無法不是各種虛構,只要你能找到看它的方式。就像你說的,讓我感覺到那個意思是,倘若一個建築能創造一條這樣的線,那不只關於新的空間層次,事實上是拓展關於真實的視野。
真實。為何是戲劇?為何渴愛「假」的?也許因為,「真」的,只能從那裡來。



《尤里西斯的狗》
Argos
伊格言.任明信.朱嘉漢.胡佳榮.孫得欽
徐明瀚.張紋瑄.黃建宏.楊凱麟.顏忠賢
X
黃以曦 著
一人出版社 出版
反覆分心 Placebo Studio 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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