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魚馬戲團|被肢解的事實,與不再重要的真相:《墜惡真相》

Images Courtesy of Hooray Films.

榮獲 2023 年坎城影展金棕櫚獎、金球獎最佳劇本,並在即將頒佈的 2024 奧斯卡金像獎中,獲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最佳原著劇本、最佳剪輯等五項提名的《墜惡真相》(Anatomy of a Fall),是法國名導潔絲汀楚特(Justine Triet)繼《寂寞診療室》後的震撼力作,至今已拿下全球影展無數大獎,可說是今年甚受矚目與討論的電影。

故事講述德國作家珊卓和法籍丈夫塞繆爾、11 歲的兒子丹尼爾,遠離人群地單獨一家人住在法國偏僻山區小木屋。在一個尋常的午後,原本人在工作室的塞繆爾,被兒子發現已躺在血泊之中,似乎是墜樓而死。原本以為是單純意外,可當警方鑑識調查出爐、並尋獲夫妻間爭執錄音檔,案情大逆轉,妻子嫌疑重大,兒子也開始懷疑母親。

《墜惡真相》以一樁懸案貫穿全片,包含了難以釐清的疑點與各執一詞的線索、以及由此而來的法庭攻防;隨著謎團不斷擴散,焦點轉至這對夫妻相處的深究,無論是親密關係裡持續抵著的兩面刃,又也有作為高度獨立思考、對生命有強烈想望的兩個人,如何面對婚姻、家庭與歲月裡難以承受的傷痛,成為了無法掙脫的牢籠。

塞繆爾為何死亡,是懸案本身,可當電影真正的核心其實是對情感與生存做出追問,這個張力十足的類型元素,卻一點不是虛晃一招。塞繆爾為何死亡?答案牽涉到這對夫妻處於怎樣的關係、妻子是怎樣的人、兒子是否必須重新理解原本他所以為的父母與這個家。以最簡單卻最重要的話說,關於「真相」。

「真相」,多麼尋常的字眼,以致於我們不假思索地將它化約成一句話、一個景象、一個低維度的扁平明白的東西,就這個案件即是,塞繆爾為何死?是意外摔死?是自殺的遂或未遂?又或者是妻子所為?判決書上不出這幾個選項,被最後肯認的將是此懸案的答案。然而,那是真相嗎?

冤有頭,債有主,每個蘿蔔有它的坑,關於這樁案件無論後來的結果是什麼,於我們都不新奇,看過太多這類破案故事的不新奇,過夠了光怪陸離現實的不新奇。可任何答案都不是《墜惡真相》想講的。

《墜惡真相》要的恰恰不是此個死亡場景的解答,它要的是通過回溯所揭露之所有發生、沒發生的與不再發生,的事。那是,我們是怎樣的人、我們變成怎樣的人、我們無法變成的又是怎樣的人、我們做過的努力、我們對於此些努力的終於放棄甚至否認。也是,我們曾相信的,與我們不再相信的……。一切的「有」與「無」,俱是「真」,那組裝成他們的生活、他們的互相對待,以既是單線命運亦是平行宇宙的方式,給出了那個屍體。

找到死因,揪出兇手,是簡單的,像一行流暢的敘述或算式,富邏輯地流去。可事情的全貌無法這樣浮現,故事中的他,與她,與他們,如同我們,是面向繁複、思路糾結的人,每個念想與行動,連他們自己都無法化約成單一定義,遂永遠勾勒不出法庭要的、大眾要的、歷史要的,線性的故事。

導演潔絲汀楚特曾在《寂寞診療室》中提出對虛構與真實的洞察,這次更透過《墜惡真相》小說家主人翁,藉創作者之囚於「何謂真相」,領觀眾進入深刻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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