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我們臉孔的樣子,你會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對於現在每天能夠看到的社群媒體自拍照呈現出的「臉」,是否還有其他的方式能夠表現自己?有沒有想過,我們對自己外表,與別人看向我們的看法存在著許多差異?在所有的創作中,不能否認的是,和「臉、「身體」有關的影像,總是最吸引著我們的目光,因為人的身體本身是獨特的,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對它有著依戀,愛著自己的臉,身上的痕跡與皺褶,都有個小故事或記憶。而這些對於身體的探索,刺激著藝術家的神經。
Hannah Wilke
Gestures, 1974, Hannah Wilke. Image Source: Hannah Wilke.
Hannah Wilke,1940 年出生於紐約,作品涵蓋雕塑、電影、繪畫和拼貼等多種媒材,媒體對她的印象是女權主義最為鮮明,但我對她最感興趣的,是她盯著相機,揉自己的臉,重複一連串動作的表現,一次次形成各種臉部表情。
這是個大約半小時的影片,Wilke 使用自己的皮膚作為雕塑材料,輕觸、拍打、揉捏、拉扯著皮膚,探索自己的面部特徵。拍攝的長度讓觀眾感到不太舒服,因為這些自我探索的行為幾乎是太過私密,觀眾成為偷窺者。Wilke 說她是故意展現自己,成為藝術家和作品的對象,在這個過程中,她為自己和不能為自己的觀眾探索自己的臉。
Hannah Wilke, Alison Jacques Gallery, London, 2007. Image source: Alison Jacques Gallery.
上圖的照片是 Hannah Wilke 在倫敦 Alison Jacques Gallery 的展覽,她與她的母親 Selmar Butter 的照片,描述了她母親 1978 年至 1982 年期間長期罹患癌症時所拍攝的攝影作品。
她的作品瀰漫著濃厚的女性氣質,很容易就會歸類在狹隘的標籤裡面,只因為女性藝術家的自我成像,在自戀中放縱自我的練習。但我覺得她的自戀是有必要的,不應該被視為貶義,我們能從她的自戀中,看到、感覺到更多感情。
So Help Me Hannah, 1979, Hannah Wilke. Image Source: Hannah Wilke.
雖然 Wilke 盡情展現自己,她仍然不可避免的收到許多回應,許多女權主義的評論家不喜歡她的自戀,並且用傳統的男性角度看待她,我不曉得 Wilke 是如何消化這些意見,但也許這也是她期待的反應之一。畢竟藝術不是做給大家喜歡的,很多人都忘記這一點,它當然帶有更深的想法。我在這裡面看到了有些人會避開去了解她,而選擇使用「審查」的角度去批評她應該要如何使用身體——這點蠻有趣的,相當赤裸地揭開個別的想法。
Graham Little
Graham Little 1972 年出生在蘇格蘭,畢業於倫敦的金匠學院(Goldsmiths College, London),筆下的女性在她繪畫裡,宛若居住在一個奢華美麗的世界;他精心處理的燈光、色調,讓一切的輪廓變得柔軟。他特別喜歡獨特的單身女子,抓住她們沈思冷靜的時刻,讓人感覺到這些女子完全沈浸在當下,卻也意識到正在被我們關注。
Untitled (Hand Mirror), 2015, Graham Little. image Source: Alison Jacques Gallery.
Untitled (Amber), 2012, Graham Little. Image Source: artsy.
Graham Little 喜歡不同語言,也不侷限於某種繪畫風格。在過去三十年,他搜集著大量的女性服裝、生活方式與時尚美容等等資料,將其化為他的圖像來源;即便是手鐲的細節、衣服的圖案,無一不講究。在他的繪畫中,歷史和現代融合著,你能感受到他的創造力與敏感,所看見的不只是畫面中的女人。
這些敘事能力來自藝術家的天份和用心。當我們試著拍一張照片,在當下一種說不出來的直覺與衝動,決定了影像被留下,可是除此之外呢?為什麼藝術家和大家同樣使用相機,是什麼原因讓他的照片可以被視為藝術?
Untitled (Veranda), 2016, Graham Little. Image Source: Alison Jacques Gallery.
Untitled (Black Necklace), 2014, Graham Little. Image Source: Alison Jacques Gallery.
Untitled (Reading), 2017, Graham Little. Image Source: Alison Jacques Gallery.
就像 Hannah Wilke 的錄像作品,她像是看著你,揉捏、甚至折磨自己的臉,她想做的當然不僅僅是讓自己痛苦,也不僅僅想讓觀眾覺得不舒服,那麼她到底在做什麼?Graham Little 花了這麼多時間去觀察女性,著迷細節,他到底想要我們看見什麼?
Daffodil Shoe Lady, 2010, Graham Little. Image Source: Alison Jacques Gallery.
其實「臉」和「身體」雖然最能吸引大家的目光,也有數不清的藝術家們拍攝肖像、自拍、畫人體、畫自己,但他們並不只是這樣迷戀「自己」或「身體」,而是把「人」當作創作的材料;於是,不會去在意面孔表情完美與否,不會去在意形象,因為還有更多更深的部分吸引著藝術家探索,「我到底能不能越過你們所看到的,表現出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Sculptor Barber: 周世雄 &陳品卉
說到感情,最近一組照片由台灣藝術家周世雄與其團隊發想、陳品卉藝術指導,為 Sculptor Barber 雕塑家理髮廳做的影像概念作品——「我是所有我已親吻過的男孩,還有其他的我將會….」,吸引這我的目光。藉由訪談 13 位不同年齡、性格與情感狀態的男生,了解他們過去的故事,在談話中試著與過去的愛人產生連結,借來回憶中對方穿的那件衣服或配戴彼此的信物,重現當初交往時的回憶。
“像是一瞬間的事,抽一支菸的時間,連煙蒂都還來不及消化你就離開了,連我的眼睛跟下巴你都不看一眼的離開了。
從夢裡走出來到那三天的旭海,你的「神經病」跟你的「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了」,全部都在煙霧繚繞之中繞啊繞的,然後也不知道繞到哪去了。突然間你的手機螢幕亮了,照亮整個山谷讓人不忍直視,那本詩集和那頓黏膩的晚餐,那些對話和那些我想跟你一起浪費的時間,大海的聲音阻隔了我們的聽覺,在我把那編號為一萬年的煙灰缸送給你的瞬間你變成了明月,就此停留在山靈百岳之中。”
I’m all the boys I kissed and the others I will be……, 2017. Image Courtesy of Sculptor Barber.
“你將會遇到這麼⼀個人,你會喜歡望著他的腮幫⼦發呆,你們會⼀起躺在床上聊電影,你們會⼀起穿著那件粉紅色上衣,⼀起驕傲地在人群中揮舞著繽紛的旗子,他在外人面前會有點愛面子,他會連續一百多天的陪著你,陪你⼀起讀書陪你⼀起游泳,你們可能會有點小爭執,但你放心,你們會願意為了對方而改變。之後你們還是會牽著手⼀起回家,他會載著你,你們會⼀起大聲的唱歌,你們會貼的很近,只為了聽見對方的聲音,你們會⼀起做那些最平凡的事,你會享受那份親密,你的生活自此變得大不相同,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跟你分享了。
給兩年前的那個自己。”
I’m all the boys I kissed and the others I will be……, 2017. Image Courtesy of Sculptor Barber.
“像是一瞬間的事,抽一支菸的時間,連煙蒂都還來不及消化你就離開了,連我的眼睛跟下巴你都不看一眼的離開了。
從夢裡走出來到那三天的旭海,你的「神經病」跟你的「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了」,全部都在煙霧繚繞之中繞啊繞的,然後也不知道繞到哪去了。突然間你的手機螢幕亮了,照亮整個山谷讓人不忍直視,那本詩集和那頓黏膩的晚餐,那些對話和那些我想跟你一起浪費的時間,大海的聲音阻隔了我們的聽覺,在我把那編號為一萬年的煙灰缸送給你的瞬間你變成了明月,就此停留在山靈百岳之中。”
“你將會遇到這麼⼀個人,你會喜歡望著他的腮幫⼦發呆,你們會⼀起躺在床上聊電影,你們會⼀起穿著那件粉紅色上衣,⼀起驕傲地在人群中揮舞著繽紛的旗子,他在外人面前會有點愛面子,他會連續一百多天的陪著你,陪你⼀起讀書陪你⼀起游泳,你們可能會有點小爭執,但你放心,你們會願意為了對方而改變。之後你們還是會牽著手⼀起回家,他會載著你,你們會⼀起大聲的唱歌,你們會貼的很近,只為了聽見對方的聲音,你們會⼀起做那些最平凡的事,你會享受那份親密,你的生活自此變得大不相同,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跟你分享了。
給兩年前的那個自己。”
13 個個體與 26 個靈魂交集在這一組影像創作,難得有藝術家願意將故事仔細寫下;影像可以讓我們有許多想像,但也同時會因為美感喜好的關係,有時不願多看一眼。但文字不同,尤其是敘述著個人的故事,很容易陷進去——也許我是俗的,但的確讓人渴望知道更多。
“⼀直都有人說我們有著相同的眼睛、眉毛、鬍子甚至是耳垂,在我每天梳洗的時候總是會不經意地停駐多幾秒鐘的時間,想著另外一面的那個你現在還好嗎?是不是還像個孩⼦⼀樣講些無厘頭的話?是不是還有那個會把身邊所有東西都拿來嗅聞的習慣?是不是偶爾還會穿著我幫你買的那些跟我相同的衣服?
過去的兩年,成為心跳般的日子,在風雨交加的日子安心地感受你的存在,在聽歌的日子裡⼀起講的瘋言瘋語,在被流⾔蜚語毀掉的日子痛心地抱著彼此,有些被我刻意遺忘的東西瞬間就這樣地溢了出來,但你身影已經越顯模糊到我不清楚的樣子了。”
I’m all the boys I kissed and the others I will be……, 2017. Image Courtesy of Sculptor Barber.
“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無憂的⼀年。從最初認識的那場球賽,你遞給我的那瓶被你喝了⼀半的礦泉水。你照顧我的那些日子,如夢⼀般⼀場過長的假期,都像是你的白色襯衫那樣筆直、潔白且沒有瑕疵。為了那個位於陸塊上的巨岩,我們開了三天的車,它像是一顆碩大的心臟駐立在這片紅色大地中央,這是你出生並成長的地方,當地人為它取了一個很美的名字,巨岩隨著暮色變換呈現不同風貌。
我們幫彼此拍了照片,最後把全部都留在那被稱之為現實與夢的會面之地。”
I’m all the boys I kissed and the others I will be……, 2017. Image Courtesy of Sculptor Barber.
“⼀直都有人說我們有著相同的眼睛、眉毛、鬍子甚至是耳垂,在我每天梳洗的時候總是會不經意地停駐多幾秒鐘的時間,想著另外一面的那個你現在還好嗎?是不是還像個孩⼦⼀樣講些無厘頭的話?是不是還有那個會把身邊所有東西都拿來嗅聞的習慣?是不是偶爾還會穿著我幫你買的那些跟我相同的衣服?
過去的兩年,成為心跳般的日子,在風雨交加的日子安心地感受你的存在,在聽歌的日子裡⼀起講的瘋言瘋語,在被流⾔蜚語毀掉的日子痛心地抱著彼此,有些被我刻意遺忘的東西瞬間就這樣地溢了出來,但你身影已經越顯模糊到我不清楚的樣子了。”
“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無憂的⼀年。從最初認識的那場球賽,你遞給我的那瓶被你喝了⼀半的礦泉水。你照顧我的那些日子,如夢⼀般⼀場過長的假期,都像是你的白色襯衫那樣筆直、潔白且沒有瑕疵。為了那個位於陸塊上的巨岩,我們開了三天的車,它像是一顆碩大的心臟駐立在這片紅色大地中央,這是你出生並成長的地方,當地人為它取了一個很美的名字,巨岩隨著暮色變換呈現不同風貌。
我們幫彼此拍了照片,最後把全部都留在那被稱之為現實與夢的會面之地。”
這些近乎赤裸的自我頗析與告白,搭配著切題的面孔影像,寫下這些的當下,心底也跟著裡面的人物傷心開懷,也許還有更多的是遺憾。陳品卉用古典肖像畫的方式,這些暗,這些很難與人好好說明的感情,這些曾對我們來說是一切的東西已經失去了;但她細細地抓住一些痕跡,溫柔的呈現。
每個藝術家都會用自己的方式表現對人、對自己的看法和感情,這個過程是真實的,真實到已經超越了面孔,超越我們所能看到的表象。意識到這點我才發現,原來對於我們所生存在這個世界的感受能力與洞察力,在情感與記憶裡有多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