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va la Robolución!》,重返機械革命年代:藝術家 +Brauer 專訪

一身輕簡黑裝,一臉樸真的笑容,這是 巴黎藝術家 Bruno Lefèvre-Brauer(又名 +Brauer)在訪談後予人直接的印象;不同於面對提問時的侃侃而談,站在機械人前的他似乎不多話,甚至有些迴避好奇的眼光,而不太主動介紹他的機械朋友,直到我們邀約合照時才又走回;或許他要說的故事都在他的機械朋友上,而留給我們判讀的空間,很多的記憶、象徵與符號都被他以工藝的邏輯組裝起來,像是一部電影或一本小說再現世界的精彩,那裡更多是他的手工紀律與思考細節,引人玩味。問他那一個是他最喜歡的機械人,他指了最大的 Virgile 露出與它一樣坦率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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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uer 的機械創作可源溯至他的童年,那正是工業起飛的 60 年代,人們用工業的完好來描繪未來的願景、以機械來想像的美好年代;而科幻也隨著電影產業走向高峰,連結生活的機械便用來當作脫離引力的狂想。成年後的 +Brauer 依舊熱衷於機械人,平面設計師的他醉心於日本機械人的收藏,也在十多年前著手製作他童年時代的機械夢;對他而言,並不是所有的機械都在他的興趣範圍內,他情衷於 50 至 70 年代機械精神,那些機械利用直率功能來連結人,人們也可以透過操作來想像一個工業生命的運作而賦予人情;我們甚至可以從 +Brauer 的機械人讀出這樣的時代訊息,他也認同他透過機械人的創作來回到那個年代,回到以玩具拚裝故事的童年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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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Brauer 是生活在當代的,他使用大多高科技的商品,腳踏功能先進的單車,他必須四處探尋管道才能蒐邏多數已絕版的零件;而其手下的機械人這並非全然復古,他只是藉由時間的痕跡與記憶來傳遞現下的價值,他構思著機械人創作能為當今的世界付出什麼樣的力量,以自己的童趣來對話學齡的孩童,邀請他們一同想像遺棄的物件也可以再現成很酷的機械人,扺抗過度的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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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長於 3C 世代的我們或許已喪失想像機械的能力,一塊面板就等同一個世界的所有,一臺手機便能連結未來的可能;而 +Brauer 正用他不懈創作的「Maker」精神,來敘說一個個機械的故事,將一個時代的人情與想像,以童趣的快樂傳遞下去。這次在 M.A.D GALLERY 的邀請下,+Brauer 帶著他特意為臺灣製作的全新 11 款機器人首次造訪臺灣;藉著這次的《Viva la Robolución!》個展,在+Brauer 太太的英文翻譯協助下,我們與他一起聊聊他對機器人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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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先與我們聊聊,當初是在什麼樣的契機下發掘出自己對機械人的熱情?

大約是從我的童年開始,我從一些 50 年代的科幻電影和小說得到靈感,便開始用玩具來組裝;我的作品中並沒有太多現代和科技的東西,而是一些舊的機械組裝,這跟我的童年有很大的聯結,我一直保持用我童年的方式來說故事,用那個時代的敏銳和創意來創造事物,就像那個時代的 「Maker」一樣。

.對你來說機械人是什麼樣的存在?它是人類的朋友?還是未來的想像?

我覺得機械人是很棒的事物,它讓人類的生活變得更便利,也替人類完成了很多艱難的工作;我今天早上才看了一部關於 Steven Hawkins (編按:英國物理學家與宇宙學家)的記錄片,機械人可以用每小時六公里的微型方式前進太空,去探索人類不可能碰觸到的奧祕;或是成為家電豐富人的生活。機械人是功能性的,它可以是有幫助的工具也可以是帶來危險的武器,這取決於人類如何使用它們⋯但這是指通稱的機械人,並不是指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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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能從這些機器人看出你與 70、80 年代的科幻電影有著強烈的共鳴,像是《Metropolis》(編案:1927 年由德國導演 Fritz Lang 拍攝)、 《Start War》、《2001 太空漫遊》這樣的作品。你可以更深入的談談這些對你的啓發嗎?

是的,像是 《Metropolis》 那樣科幻作品從我童年開始就影響了我,更特別的是十九世紀的法國小說家 Jules Verne (儒勒.凡爾納,其知名著作如《環遊世界八十天》),他是第一個用科幻說故事的小說家,他的文字可以給我比影像更多的想像;另一位是 Georges Méliès(喬治.梅里愛,法國電影製片人,替早期電影發展帶來卓越技術,其知名作品如《月球旅行季》被認為是科幻電影的開山之作),他可以說是電影的發明者,他在戲劇與影像中發展出特殊的科幻美學,即使是現在看起來都是相當前衛的。這些復古的未來感我都非常喜歡,我可以從它們之中看到機械而非科技,就是一個當作工具的機械,而不是像 《Start War》 中僅是表達那個時代對未來的象徵符號—《Start War》 當中談論更多的是科技的想像,這對我影響不大⋯當然,《2001 太空漫遊》也是啓發我很多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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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作品是由工業用機械與零件重新打造的,而你所堅持的手工製作也別於其它工業設計師。可以跟我們談談你的製作過程嗎?

第一個階段是找材料,我不是漫無目的的尋找,而是透過熟悉的管道來一㳄收集大量的零件;我會需要很大量的零件來讓我思考如何組裝,就像畫家需要許多顏色來思考作畫一樣,這也讓我需要很大的空間來放置這些零件,可惜我現在的工作室太小了,連廚房都擺滿了我的東西(笑)。

第二個階段是清理跟分類,大多的零件都在工廠放了十多年以上,需要花較多的時間來處理它們的破損與老舊,但我很喜歡老舊的質感,即使是狀況還不錯的東西我也會把它們泡在酸性液體內,讓它們看起來舊一點;再來是分類,我會想像它們會成為機械人的什麼部分來分類它們。

第三個階段是彩繪,我會去掉金屬上的鏽蝕再彩繪上銅綠鏽的效果,它不是真的鏽蝕,但看起來就像真的鏽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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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個階段是最有趣的,我會把東西全攤在地上,然後在一個個拿起來看看它們會成為機械人的那些部分;我會把有可能連結的零件放在一起,但不是真正組裝起來,而是去想像成型為機械人的可能性。

最後是組裝,這些零件並不是剛好就可以連結起來,我需要一些工具來改裝它們,讓那些有原本不同功能的部件轉換成新的可能。譬如一個電池盒,我就會用不是電池盒的方式來使用它們;我也會在它們之中加入電力的系統,讓它們有了新的生命。這也是最辛苦的階段,因為我都是一個人手工製作的,將這些屬於不同機械的零件聯結在一起是一件很大的工程,每件作品對我來說都是一個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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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有命名。這些名字都會在我的製作過程中浮現,還有它們的個性;但也不是給它們一個像人一樣的名字,而是一個聯結;譬如遊戲 Virgile 是個老法國的名字,在法文中也是保鑣的意思,我就把我最大的作品叫作 Virgile 來保護我的姪子與其他身形較小的機器人。

.除了藝術家身分,你的創作過程也實踐了這個世代少見的「Maker」精神。可以跟我們談談你對於「Maker」的想法嗎?

是的,我覺得自己是個 「Maker」而非藝術家,當然這兩者的差異並不是這麼明顯,唯一的差別是 「Maker」更傾向一個工匠,他靠自己完成一件作品,應用在接受訂作或為其他人而做。對於工匠我是有較多的尊重,我也覺得我在工作室時是在作工匠的事,那在製作過程中是有很多感情可以傳達給觀眾,像是個性、靈魂、人情⋯種種,讓觀眾不會把作品視為物件而是一個生命。前幾個月我在瑞士有個展覽,許多買家將作品寄回博物館維修、展出幾個禮拜,這些收藏者告訴我在展覽期間他們有多想念他們的孩子(笑);我收到許多買家在買下作品之後寄許多機器人在他們家的照片給我—這就像我把我的孩子送到他們家一樣,然後他們用照片的方式來記錄機器人的生活,向我表達,「孩子們現在過得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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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有蒐集大量的零件,在蒐集過程中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

一時記不起來有什麼特別的事⋯當有人知道我在回收廢棄五金的時候,他們會拉我到家裡去看一些不要的東西,那些放在地下室的雜物很多是我用不上的,像洗衣機、洗碗機甚至沙發等等…但為了不讓他們失望,我有時會撿些東西走,然後幫他們拿去回收(笑)。不過這些人情的聯結,是我覺得最有趣的部分。

.你是否對老舊的機械零件特別著迷?它又代表著什麼?

我不一定是喜愛老的零件,首先我會看零件是否適用;當然,如果它們本身就有老的質理的話,我就不用再特別處理了。我會在意那些零件是不是這麼獨特,特別是 50 到 70 年代的工業製品,即使是塑膠製品也會比這個時代好很多,我喜歡那個時代的質感、那個時代的賓士⋯但我是活在當代的,我騎著非常高科技的腳踏車,用著其它的高科技產品;我不活在 50 到 70 年代的過去,而是表達出那個時代的美感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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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挑選機械零件的時候你會在意它的獨特外表或是它背後的歷史故事

歷史故事,很多的零件可以聯結上當初人們是如何使用它,以及人們如何在工廠為它揮汗工作,我很喜歡這樣故事,也想保存這樣的故事;譬如家電上「Super Puissant」(編按:英文 Super Powerful)的標語,這在法國的工業歷史上很有意義,現在看起來會是非常 old school 的用語,這個年代沒有人會再這麼說(笑),我也會保留這樣的標語。50 到 70 年代的家電中都顯示那個時代,它保留了那個時代的人如何透過機器去想像未來—我們稱為「Cosmos」,我很喜歡這類的東西,它們在當時是非常高科技的東西,而今天我們活在那個高科技的未來再回過頭去使用它們,讓它們跳脫原有使用的功能,附予它們新的詩意與生命,就像這次展覽的標題《Viva la Robolución》(編按:法文造字 「機械革命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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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過度消耗的反抗」,可以是你的創作理念與作品最佳註解。可以跟我們談談這個理念嗎?

我一直關注環境的議題,我也希望能在作品上能為環境的議題盡微薄之力,以及傳達環境議題的訊息,特別是在孩子的教育上。你可以透過作品的細節來發現回收的價值,那對小孩而言是很容易判讀的,他們會知道原來這些該丟掉的東西是可以這樣使用的,也會因此開始討論該如何作出有益環境的回收;我在巴黎的 showroom/工作室有個櫥窗,每當下課時間,玻璃窗上總是貼滿了孩子好奇的臉龐,他們觀看、討論,這對他們相當有吸引力。透過機械人的介面,這些嚴肅的環境保護與回收再利用的議題、概念便很容易傳達給他們。或許這樣的傳達只是非常小的力量,而我就像是一隻從海邊挑水救火的鳥,永遠不知道火能不能撲滅,但我還是要就能力範圍去作我認為自己該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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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考慮結合其它廢棄材料嗎?像是塑膠、紙或木頭。

有幾次使用過塑膠。一次是替學校製作的機械人,為了回收材料的辨識性,我刻意使用了寶特瓶來讓孩子理解我作品回收的概念。另一次是在阿姆斯特丹的燈光嘉年華,那會是一個非常大型的作品,將近有十米五高,我必須使用塑膠來面對戶外的環境還有結構的問題。紙⋯我還沒使用過。我欣賞木頭的美感,但它不是引起我創作興趣的媒材,那不是我要說的故事。

.你的機械人多以燈具的方式呈現,除了實用功能外,是否有其它考量?以及機械人發光是否有特別的意義?

其實它們並不是燈具,那燈光也不具燈具的功能;這些機器人是會發光,但沒辦法照亮房間。我認為光是機械人的靈魂,那賦予了它們個性;我沒辦法想像機械人沒有光,我會去想像光會在機械人的那些部位又該如何產生,讓它們有著不同的個性與靈魂。而藉著光的開與關,也像一個機械人擁有兩種不同面向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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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可以與我們分享你的未來計劃嗎?

接下來要製作一個大型的金屬機械人,將近一米六至一米七左右的高度;再來就是明年三月杜拜的設計展,我要花將近一年的時間來製作所有的機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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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a la Robolución! +Brauer 夜光機器人展覽》by M.A.D Gallery Taiwan
台北市大安區大安路一段 101 巷 10 號 1 樓
Opening Hours: Mon-Sat/ 11:00 am-8:30 pm
展期至 7 月17 日
想了解更多,請瀏覽 MB&F MAD.Gallery Taiwan 或展覽頁面
看更多 +Brauer 作品,請瀏覽 +Brauer 網站 或 FB

Photography/ Man C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