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鬱的天色下，水面倒映著樹木林葉稀疏的姿影；隨鏡頭拉近，便看見風吹拂過沼澤邊或黃或綠的水草，其上天光湧動⋯⋯那是瓦埃勒（Vejle）沼澤的景色，也是電影《丹麥女孩》（The Danish Girl）開頭，由 Eddie Redmayne 飾演的 Einar Wegener（也就是 Lili Elbe）所專注描繪的景色。
二十世紀初的丹麥仍然為這樣的風景畫所著迷——即使在自然主義畫派的發源地法國，新興的印象派方興未艾、不同風格的新畫派也正在醞釀中，自然主義早已不是唯一的選項。自然主義畫作在法國於 1850 年代興起，這些畫家喜歡到戶外寫生，其中以「巴比松畫派」和米勒最廣為人知，他們的理念也影響了後來的印象派風景畫，可說在近現代的藝術發展上扮演了承先啟後的角色。然而新的藝術風潮沒那麼快吹到丹麥，當時的丹麥人喜愛 Einar Wegener 的自然主義風景畫，卻對於 Einar 才華洋溢的妻子——Gerda Wegener 的人物肖像畫，最初是不屑一顧的。
1906 年，時年 21 歲的 Gerda 完成了一件女性肖像畫，卻在隔年意外引發爭議。這幅畫遭到當時的藝術權威機構 Den Frie Udstilling 和 Charlottenborg 拒絕展覽，象徵派畫家 Gudmund Hentze 對此公開提出批評，認為自然主義與寫實主義畫家把持了評選委員會以致整個丹麥藝壇，並鄙夷地稱呼他們為「農夫畫家」。雖然 Gerda 本人並沒有參與這次爭論，但卻可從此看出她的畫風最初的確不為丹麥所接受，一直到她和丈夫 Einar 於 1912 年搬到巴黎後，Gerda 才得以作為藝術家真正發光發熱。
一旦發現了巴黎的美好，怎麼還會想住在其他地方呢？
事實證明 Gerda 的才華注定屬於巴黎。巴黎在十九世紀中經歷奧斯曼的大改造，從原本的髒臭擁擠蛻變為現代性的大都會，今日所見的輻射狀道路、林蔭大道即是大改造的成果。改造後的巴黎成為印象派畫家喜愛描繪的題材，風景畫不再只限於鄉村自然景致，畢沙羅筆下的蒙馬特大道、莫內的火車站，都為十九世紀的巴黎留影。城市光影雖不是 Gerda 畫中的主角，卻是她畫筆下時髦女郎不可或缺的背景。
在個人的創作之外，Gerda 也為《VOGUE》、情色雜誌《La Vie Parisienne》等雜誌提供插畫，她的許多作品見證了法國女性地位提升的重大轉戾點。一戰期間男人們上戰場去了，女性因此必須接手許多原屬男性的工作，於是城市街頭漫步再也不是男性的專利；此外，1920 年代起，短髮成為巴黎女人趨之若鶩的風尚，卻仍為社會上許多人所難以接受，Gerda 也為這些短髮女性留下了永恆的倩影。
無疑地，在她的畫作裡，人們見到了大膽展現自我、表露情慾、不受拘束的女性；而她們面對 Gerda 時的自在，是在其他男性畫家筆下所無法見到的。Gerda 的畫作讓女性模特兒首次擺脫男性畫家的凝視，創造出純粹的女性視角；過去的女性只能透過男性的眼光去看自身形象，但在 Gerda 的作品中，女性終於也擁有「觀看」的權力。
因為 Lili 的故事，也因為 Gerda 如此成功地描繪了許多沈醉情慾中的女性，許多傳言猜測 Gerda 有同性戀傾向。然而，在畫布之後，我們永遠也無法猜透畫家本人的情慾流向，畢竟作品可能是藝術家的心聲流露，也可能只是保護色——如同 Gerda 筆下的變裝舞會，一旦摘下面具也許就失去其美感；帶著面具，讓她如今在世人眼中依然神秘又絢麗。
All Images Courtesy of ARKEN Museum of Modern Art.
加入 Polysh Facebook 隨時閱讀最新、有趣的設計與藝文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