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rner Prize 2016：Michael Dean，做裝置藝術的作家或哲學家

之前介紹 2016 年Turner Prize 得獎人 Helen Marten 的中曾提到，被提名人總共有四位優秀的藝術家；而在這份名單中還有一位想特別介紹給大家，就是來自英國 Newcastle、目前工作和居住在倫敦的 Michael Dean。

Michael Dean（b.1977）發想創作作品時，都是從寫作開始，然後再給這些內容建立可見的形式。其所使用的材料也是可以立刻識別的材料，例如混擬土、鋼鐵、土壤、沙和金屬板。他將這些材料抽象畫，扭曲成新的樣子，讓你重新認識它。他被視為雕塑家，但他總稱自己為一個「喜歡做裝置藝術的作家，也可以是劇作家或哲學家。」他會這麼想也不奇怪，很多想法都是從句子開始延伸——一件作品再如何抽象也會有其論述。

很奇妙，一開始看到 Michael Dean 的名字與作品介紹時並沒有任何感覺，直到看了這段影片；他觸碰著材料，用髒他的雙手，在工作室裡忙進忙出，這時不自覺地被吸引了。「我會盡快的把這些材料弄成形狀，盡快地，讓它有個樣子出現。」可以想像他的腦子動得多快，動作就有多快。這樣的速度展現著他的個性，像是身體緊密連結著腦和心，一起被激發，毫無怯弱和懷疑。Michael Dean 的創作過程無疑是充滿魅力的，有一種發自內心的乾淨和執著。

當他揉著那一團黑色的泥塊時，回想起自己以前也很喜歡把自己弄髒。在工作室和大家一起分享空間，每個人身上都是顏料痕跡，手上也是沾滿洗不掉的髒污。有一次太過大意，在洗刷子時弄得雙手都是油漆——那不是普通的油漆而是加了發亮劑的油漆，於是雙手又黏又黑洗不掉，大概兩天後才慢慢退去。同學看到後都哈哈大笑，但也同情地提供各自的秘方，想幫我解決這個難題。我看著他們身上、臉上也是各式各樣的顏色，看來這些秘方也不可信。但這個感覺一直記得——自由的感覺，像是把鞋子脫掉在海灘上奔跑，看到自己黏滿沙子時的快感。可以說，和材料相處的過程是一種撫慰人心的治療——在手上搓揉漁網的觸感、畫布粗糙的表面、刷子加上漂白劑微妙的澀。而看著 Michael Dean 碰著、摸著、捏著、抓著材料時，記憶裡製作過程中的美好在那一瞬間回來（但是他比較聰明，他有戴手套），那種滿足感，難怪這創作過程的記錄，Michael Dean 看起來這麼開心。

上圖的作品是 Michael Dean 其中一件備受矚目的作品，作品名稱很長，叫《United Kingdom poverty line for two adults and two children: twenty thousand four hundred and thirty six pounds as published on 1 st September 2016》（英國兩個成年人和兩個孩子的家庭收入底線，兩千四百三十六磅，2016 年 9 月 1 日公佈）。於是他把這個收入數字，刪除了一個硬幣，在作品裡放進 2435 英鎊，代表著一個英國貧窮線以下的一個四口之家——一個硬幣的差別，便是貧窮與不貧窮的官方判定。

有些媒體質疑，是否 Turner Prize 的選擇標準偏向有政治、社會語言的藝術家？這把刀直指 Michael Dean 的這件作品，但其實也沒這麼複雜，畢竟要做什麼樣的作品、如何發聲，都能從每個不同個性的人找到蛛絲馬跡。Michael Dean 出生於無產階級的家庭，他的父母沒有工作，尤其父親在三十歲時心臟病發作，從那時起就以領殘疾津貼維生；他曾在非常糟糕的學校唸書，裡面充滿著英國社會裡憤怒、被忽視的人。「這是一個完全負面的經驗。」他說得倒淡然。

雖然如此，Michael Dean 個性裡的天真樂觀指引了不同的路。「我大約在 11 歲的時候開始寫東西，注意到景觀的強度和吸引力，以及人們留下的東西。」對於當時寫的內容，「我很難談論這些內容，尤其是父親死了以後，我要如何解釋這些？對我來說，寫作是保持自己在世界上感受到的一種恥辱、愚蠢和醜陋。而我利用寫作來保存它。」後來他到了倫敦，見過許多有特權的一群人，總是談論著香菸和酒，好像是工人階級的文化就是如此——以這兩樣可以輕易買到的物品概括——他對這種現象感到奇特，原來收入的多寡能真正區分著人們的生活、思想與見識。於是他開始做作品，這些作品來自於生活的觀察，巧妙表現出其中的無解與荒謬。

這些雕塑確實像一座森林，從地板垂直，不規則地上升。大部份的雕塑有著相似結構的變化，金屬或混擬土、波紋輪廓，扭曲成柱形。創作的想法當然還是來自於他的文字，但莫名的帶有一絲「海岸」味道。貼在門邊的貼紙標語重複著：「Shore shores shores shoring 4 shore」，穿越過一座座 Michael Dean 的雕塑，像是看見城市的碎石頭和沿海植物般，沿著城市的街道或骯髒的海岸線佇立著。他使用普通建築的材料，將其轉換成自然物質的模擬；整個展覽中，玩著自然與人工之間的界線。搭配著 South London Gallery 明亮的空間，彷彿陽光自天窗照進時，真能感覺到海風與浪潮。

由於 Michael Dean 的作品經常反映出現實，一些評論家對這展覽也有不同的想像。 歐洲至今依然延燒的難民危機，對海岸、邊界特別敏感， Michael Dean 在空間遺留的靴子與牆面，看起來既脆弱又令人絕望，我們只能從裂縫中偷看；透過政治的眼光看這些作品，也莫名吻合。這樣的觀看可能性對 Michael Dean 來說是非常歡迎的，他本來就希望自己的作品擁有「可讀性」，能讓觀眾去思考。

「這絕對是令人難以置信的衝擊。對我來說，能夠獲得提名是一個機會，與更多人分享我的作品。但是當我想到，人們會開始問我許多問題，想知道我的樣子，想要更接近的時候——其實我只想與家人繼續保有私人生活，然後繼續做我的作品。」被英國最負盛名的藝術家獎項 Turner Prize 提名時，他回應著。他所擔憂的正好是所有被提名過 Turner Prize 藝術家們共同在意的事。大眾的目光一瞬間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開始讚嘆、羨慕、質疑。當眾人與媒體的注意力開始在作品上，分析「這是藝術還是垃圾？」、「關心社會的作品是否太政治化？」、「他/她到底是誰？在想什麼？」都是被提名的藝術家們都必須要面對的壓力與生活變化。

任何被過度解讀的人事物都是不舒服的，很希望這些被提名 Turner Prize 的藝術家們，能繼續保持一個與社會和諧、平衡的距離，不需要太明白解釋，或是掏出自己的所有給大眾檢視。其實對他們來說，能夠持續做作品，突破每一天的自我困境才是最重要的；過程裡反覆的折磨、改變的勇氣，也讓他們擁有超脫的想法。也許就像 Michael Dean 說的：「所有在海岸的觸摸，都是下降和破碎的。我覺得身為一個藝術家，以我自己來說，是可以蒸發的。」多麽浪漫灑脫。

想了解更多 Michael Dean 或 Turner Prize 2016 資訊，請瀏覽 Turner Prize 2016。

Image Sources: Evening Standard & HERALD 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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