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背，用豔麗訴說不表態的孤寂：鏡頭寫下凝滯的詩句，攝影師 Rala Choi 訪談

All Images Courtesy of Rala Choi.

攝影師崔韓秀（Choi Hansol/ Rala Choi）的作品主題多元，各類型的作品裡，照片裡無不缺席的元素便是凝滯、僵直的氛圍。創作與商業作品的人物，總像雕像般靜止，色彩與質地在如珍珠的光感間逐漸飽合，宛如觀賞著油畫一般，遠觀近看都有著不同的情調。記事類的作品中則多了一份細緻與溫柔，觀者感受著畫面當下人事物的溫度和情感，像一首首暗喻浪漫的詩歌，寫得恰到好處。

1987 年冬季，崔韓秀出生於南韓一處鄉間，在山水圍繞、人煙稀少的還自然環境下成長；孩提時代的他時常獨自與動物玩耍，在山野間奔跑，看著變遷的四季替大地灑下各樣壯麗的色彩。「我想我的童年培養了我的感性，這樣的感性也投射在我的攝影上。」 Rala 追憶過往，宛如昨日歷歷在目。帶著敏感的心性，長大後的他更有感於探討人的存在，以及迴盪在人與人之間的微妙關係。滿足以及滿足過後的空虛，幸福以及幸福離開後的悲傷……這些極致對立的情緒，是令他靈感湧現的創作來源。

由藝術創作開始，因為獨具特色的風格，Rala 曾入選義大利版 VOGUE 的「Best Picture」；他也與韓國 ELLE、VOGUE 合作時尚攝影，鏡頭下捕捉過許多知名品牌與人物身影，像是 Gentle Monster 和宋慧喬等人。看著他的作品總令人想起 Edward Hopper，有時那模糊晃動的身影又帶點 Sarah Moon 的抽象意境；然而，「對我最有啟發的人，其實是影像中充滿黑暗面與懸疑色彩的攝影師 Nick Knight。」Rala 說。

自 2014 年，Rala 開始了為期兩年的攝影計畫《The Unbareable Lightness of Being》（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這是他對自我存在提出發想，也給被攝者提出疑問的一個系列。在人們汲汲營營卻終將一死、殊途同歸的生命過程裡，什麼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儘管這是個充滿悲傷的疑問，但唯有直面疑問才能將自己融入事實；他也希望拍攝的對象，能在攝影過程裡思考何謂「自我」。

我希望能拍到人們思考自己的那個瞬間，我請他們帶上覺得能夠代表自己的花入鏡，並思考當中的意義。許多人事後告訴我，那是他們人生中最享受的時刻，而我也非常感謝這樣經歷。

多數參與這個系列的被攝對象為女性，在兩年拍攝的期間累積、觀察，Rala 也越發明確感受到人們與身俱來的孤獨；無論是幸福或悲傷，都是他人無法完全理解或介入的感受，而這也啟發了他的另一個系列作品，《Sitting woman, turned back》（背對坐著的女人）。

強烈的顏色對比，造就色塊的孤立，呼應著人體背對鏡頭所散發的疏離感；包含鏡頭在內，所有的物件被像被強制區隔開來，令這些影像看進眼裡，感受是如此沈重。「為什麼赤裸？這些顏色又代表著什麼？」我問著，絕美卻過於濃厚的氛圍，讓人在沉浸在畫面中，卻不自覺帶點焦慮。

當拍攝的對象沒有服裝束縛時，我覺得那是他們最能散發魅力的時候，我喜歡他們讓身體自然地表達情緒、訴說故事。當我們一起討論想拍攝出的感覺時，通常這些被攝對象也一致認為裸身是最好的方式。而至於照片中的顏色，都是拍攝當下對方給我的感受、傳遞給我的故事，再與我的回應相互激盪出來；我感知到一股冷漠、孤立，並且情緒緊繃的強烈氣氛，這樣錯綜的情境也造就最後呈現的色澤。

即便拍攝過各式各樣的品牌合作，Rala 在每幀影像裡都留住「凝滯」這重要的元素。而除了凝滯的氛圍，談起貫穿創作的核心，Rala 並非以美學或風格為目標，「每次合作都是學習溝通、聆聽，尊重彼此的想法和意見。常常在攝影過程或結束後發現自己的不足，還有許多要增進的地方。然而我認為最重要的，是在面對當下時由衷的『真誠』和『誠實』 ，儘管許多事情經過時間都會改變；但我之所以能夠面對崔韓秀這個自己，必定是在每個『時刻』都能保持這樣的核心。」

訪談尾聲，重新細數 Rala 的作品，其中也發現許多他自旅途間擷取的風景——那是他沈澱自我時的片段，稱之為「作品」可能多了些；但在那些溫煦的影像裡，又似乎能一窺他孩提時代所認知的世界，有一絲隔離的詩意與流浪的美感。而下個階段，Rala 想嘗試拍攝與韓國文化相關的作品。「儘管在我學習攝影的過程中，沒有韓國相關的攝影師特別帶給我啟發。但更是因為這樣，我希望能用更多元的方式去呈現我的國家所帶給我的影響。我想無論是現代的社會環境或傳統文化，我會盡力用我的方式在視覺上去呈現出來。」

像是遊走在人與人、與地方空間關係之中的浪人，Rala Choi 纖細感受著這當中自我存在的變動；正因如此，讓他的作品也遊走在攝影與繪畫之間。在顏色極盡喧嘩中，人物逕自帶著一絲孤寂。他以影像語言訴說的，是艷麗的熱情，也是不表態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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