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輓歌,致人間崩解與無常:《幸福的所在》

Article/ Cinny TsaiAlice Chan.
Images Courtesy of 好威映象.

一陣急迫的敲門聲劃破札格雷布一處公寓大樓的天際,昏暗的遠景中,對講機前一個焦躁的人影試圖破門而入,他的恐慌與不安輕易便可察覺。這是布魯諾,在接到弟弟達米爾的電話後趕到弟弟住所,只見有憂鬱症狀的弟弟躺在血泊中,手臂與脖子上的傷口使他險些致命。達米爾被迅速送入醫院,做了一連串的檢查,布魯諾則被迫回應警方提出的冷酷問題;兩人的母親趕來,決定將達米爾帶離醫院,安置到位於克羅埃西亞南部的家鄉斯普利特。然而他們沒料到的是,這並未使達米爾的病情好轉,反而漸漸失控⋯⋯

《幸福的所在》(Safe Place)是克羅埃西亞導演尤 Juraj Lerotić 自編、自導、並擔綱男主角的首部劇情長片,首次亮相於盧卡諾影展,一舉拿下最佳首部電影、最佳新導演與最佳男主角等獎項,也讓他得以成為 2023 年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的克羅埃西亞代表。

取材自 Lerotić 人生真實故事,講述在經歷親生弟弟自殺未遂後的 24 小時中,身為哥哥內心的焦慮、徬徨與無助;他與母親為確保弟弟得到適當的治療與照顧而奔走,最終卻徒勞無功。

弟弟去世後的那段時間裡,你會訝異人竟然能夠如此迅速地失去對生活的控制——你愛的人就這樣消失了。我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所以製作一部關於它的電影並不容易,因為靈感是源於一個傷痛。

《幸福的所在》導演 Juraj Lerotić。
《幸福的所在》導演 Juraj Lerotić。

弟弟去世後的那段時間裡,你會訝異人竟然能夠如此迅速地失去對生活的控制——你愛的人就這樣消失了。我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所以製作一部關於它的電影並不容易,因為靈感是源於一個傷痛。

Lerotić 曾在訪談中坦言,電影劇情直接參照自身家庭曾經歷的心碎歷史。並非表演出身的他,在電影中飾演自己是個意外;也許因為這段經歷與自身太過緊密,即使前來試鏡的演員都很出色,他卻無法真正感到滿意。在製片夥伴的建議下,同時也出於首部電影的執念以及對弟弟的緬懷,Lerotić 最終在《幸福的所在》中飾演自己,帶著弟弟於「Safe Place」之間遊蕩與旅行。 

飾演達米爾的 Goran Marković,以一雙透露不安與抱歉的憂傷眼睛,將一個安靜、魁梧、但眼神像孩子的男人詮釋地恰到好處;在他剛嘗試輕生、脫口而出的那句「對不起」,有氣無力卻足以震碎觀眾的心,也為他內心的掙扎與精神狀態埋下未解之謎。電影輕柔觸碰著精神病與陪病者的議題,陪病者總是想問「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抑或是「為什麼你要傷害自己?」,卻不理解受抑鬱所苦的人們同樣感到困惑,他們其實也想阻止悲劇發生。

攝影師 Marko Brdar 出彩的攝影與畫面構圖,讓觀眾在簡單的敘事中,能與劇中的角色充分連結。整片以相當簡單的場景貫穿,灰階色調的鏡頭,總在混凝土牆砌成的公寓與醫院間穿梭;半遮半掩的門窗切割著人物身影和神情,有些侷迫的視角,讓觀眾凝視角色互動的目光更顯壓抑——一種絕對無法介入的「距離感」,呼應著劇中人物的徒勞與無力。

一場達米爾於自殺未遂後在醫院病床的場景,Lerotić 以一個「魔幻」時刻的穿插,道出拍攝《幸福的所在》緣由;房內的光線運用唯美,對比著總是被深邃陰影籠罩的角色面容,顯現那個大家都不願面對的結局,終究會悄然而至。虛實交替的後設層次,讓 Lerotić 得以「重返」那個現場,將現實裡無法再對弟弟親自說出口的未竟之言,巧妙過渡於片中,亦是對置身創傷撕裂的自己,一種溫柔療癒的嘗試。

角色們從未停留在同一個地方,他們不斷漂泊與移動。某種程度上,我希望片名本身能跟隨他們一起旅行;它在電影中縈繞盤旋,有時代表希望,有時則是嘲諷。

角色們從未停留在同一個地方,他們不斷漂泊與移動。某種程度上,我希望片名本身能跟隨他們一起旅行;它在電影中縈繞盤旋,有時代表希望,有時則是嘲諷。

電影最後一幕相當耐人尋味——事件發生的前一年夏天,這對兄弟來到海邊,快門聲落下,達米爾望向布魯諾的相機,似有若無的微笑,眼神依然透露著茫然與憂傷,身旁跳水嬉笑的年輕男孩一躍而下,似乎預示著他的結局。而 Lerotić 以看似與故事發展相互矛盾、甚至有些嘲諷的「Safe Palce」作為英文片名,欲將故事中的達米爾,帶往一個更加理想、安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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