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徙候鳥的歸屬:藝術家與他們的工作室

如果要說藝術家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群人,他們到底在做什麼?我可以給一個大概輪廓的答案,他們願意在黑暗裡摸索,不願意追求已經確定的東西。「Everyone has their own way of speaking with cows.」更多的是,能不能找到自己和世界對話的方式?而不是淹沒在大量的聲音之下。比起作品,我更想知道藝術家們的想法,以及如何透過在工作室這個特別的空間,發展出自己的語言。

 

但是藝術家需要空間,需要可以創作的環境——你也許還記得去年 Polysh 進行的一系列倫敦藝術家工作室採訪;殘酷的是,找到一處適合又能讓自己靜心創作的空間並不容易,如果沒有社會或是來自家庭的支持,要達成必須面臨許多困難。藝術家如同不停往返遷徙的候鳥,有時長時間停駐於某地,有時不得不做好如遊牧民族般隨時動身的準備。那麼,身處的環境刺激之於作品、之於腦中的想法或雙手的筆觸,是如何影響他們的創作脈絡,這次我們不進行訪談,而以隨寫的方式介紹幾位藝術家的工作室與作品。

 


 

Rena Begum|Stoke Newington 倫敦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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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Source : The Metropolis

Rena Begum 畢業於 Slade School of Fine Art (MFA in Painting),著迷於用抽象的方式來表現城市景觀,也喜愛光線和色彩。八歲的時候從孟加拉來到英國,之前在孟加拉的記憶就是早上在清真寺讀古蘭經,陽光灑進室內,充滿整個空間。一直到現在,她依然記得那附近有個噴泉的聲音——這是一個非常清晰的記憶,於是很多時候她在工作室裡,還可以找到許多當時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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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Source : The Metropol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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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Source : The Metropolis

 

但不是每個年輕的藝術家都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空間,每年調漲的租金讓一般人很難負擔得起;如果沒有住宿/工作室空間的補助,幾乎很難在大城市生存。英國的 Bow Arts 是一個藝術組織,他們致力於提供給藝術家們合理的工作室;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他們成立一個優秀的團隊,這些專業人才包含物業管理/發展、教育學習、藝術管理、金融與法律規劃、再生以及藝術實踐。

 

每年都有許多年輕藝術家離開學校,開始他們的職業生涯。Bow Arts 的目標是提高倫敦政府對文化工作場所的投資、工作與機會,並且讓藝術家們有個平台可以銷售作品。但如果補助空間縮減、甚至枯竭,藝術家們只能在自己的臥室、走廊、廚房的桌子上工作。而尋找住宿和工作室是一個長期的挑戰,還有藝術家如何生存也是急迫需要解決的問題;Bow Arts 以提供自由教學工作的方式,積極地與各地學校接洽。

 


 

Donna Huanca|柏林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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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graphy/ Kevin Mason. Image Source : Sleek

我在這個空間裡釋放了所有,我能給的所有資源。

 

身體圖像一直是 Donna Huanca 的核心主題,皮膚形狀的織物,塗色,撕裂,燒焦,皺摺,分層和拉扯延伸——充斥在她工作室各角落。今年九月她除了舉辦個展以外,還有她在倫敦 Zabludowicz Collection 發表關於表皮/圖騰/震動的舞台;「當你在那裡感受這些東西,你會發現你還活著。」希望給觀眾一個能夠冥想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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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graphy/ Kevin Mason. Image Source : Sleek

 

相對於倫敦高昂的生活成本,柏林似乎是更好的選擇。讓我驚訝的是,柏林對於藝術家的友善程度也相當高,各式各樣藝術資訊平台也很實用,設計的也相當好。例如我經常使用的 BERLIN ART LINK 裡可以找到許多資料,像是參賽的機會、藝廊名單、工作室出租,甚至還有完整的駐村點名單。

 

許多藝術家在倫敦生活,尤其近期從倫敦東部搬遷到東南部,找尋著合理便宜的租金,到最後都轉移至柏林。記得幾年前我在柏林駐村時,當時就遇到幾個從倫敦來的英國人,他們來詢問駐村點可以提供的資源和工作室環境,我們聊了很多,最後他們問我:「所以駐村結束後妳會回去倫敦嗎?」當時這問題讓我很難回答。當然最後還是回去了熟悉的地方,只是經常想念柏林那些寬闊、如廢墟般陰冷的空間,我在那裡度過了最好的創作時光,至今還沒有任何地方可以比得上。

 


 

Sandra Ono|舊金山 Sausalito 工作室(獲得 Headlands Center for the Arts 兩個月的資助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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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Source : In the Make

「我讀了關於生物學以及人體的書,感到無法置信;我們的身體是如此複雜,我想知道每個部分的功能。」Sandra Ono 就是一個對許多事物好奇的女生;她每天面對的材料就是我們也可以在商店買到的東西,例如氣球,鋁箔,橡皮筋等等。就像她對人體好奇一樣,對材料也是。她會把這些東西融化、扭曲和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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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Source : In the Make

 

她在這 1800 坪的大空間裡面,有條不紊地把搜集來的材料攤開,裡面有繃帶 、指甲油、沙子、拖把頭;這些東西的集合讓整個空間顯得有些詭異,但她可以從分心的狀態進入只有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裡面完成想法。

 

這裡很好,它所有的空間,我很喜歡在裡面和其他的藝術家談話,吃飯。我可以感覺到這裡充滿著令人安心的氣息。

 

可以感覺到在這個空間裡面,承擔著 Sandra Ono 的好奇、熱情以及害怕;這種情況又跟躲在自己房間裡面憂鬱不同,因為在工作室裡面還會有種心情那就是,很盡力地想要跟外界溝通,讓大家瞭解自己在努力什麼。但同時地,也會擔心自己做不到、失敗等等,負面情緒蔓延;「在這個冒險的過程中,其實一直都不是很舒服。我最怕的就是投入了金錢和時間之後,這些東西最後進入了垃圾桶。」Sandra 這麼說。而這個時候,如果能和周圍一起的其他藝術家聊聊就會好一點,起碼不會覺得自己太過孤單。

 


 

很多人認為藝術家需要工作室,單純只是指「工作的場所」,但其實這份工作與空間的連結並不如想像中容易。藝術最迷人之處就是在未知的世界裡面奮鬥,但也是最折磨人的部分;試想一個正常人能夠每天都泡在未知/虛幻的世界裡嗎?自我懷疑和放棄的念頭隨時都會浮現,所以工作室的功能不僅僅是藝術行動,它還可以是連結每個藝術家溝通的場所。

 

這讓我回想起在學校的時光,當時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面牆,一個小空間;每天到了工作室就是沈默地與材料奮鬥、實驗。工作室通常都是安靜無聲的,如果我們想要談話就會走到隔壁的樓梯間——那是一個奇妙的小世界,我最喜歡在那裡用著破爛的英文和人說話,聊聊天氣、最近去看的樂團或表演,甚至討論哪間超市的折扣最划算,東扯西扯就是不要再聊到作品。這樣的舒緩時刻,會讓我們感到又回到現實世界——即便現實世界有著這麼多殘酷與不順遂,但那一瞬間確實令人安心。

 


 

Jesse Schlesinger|舊金山 Sausalito 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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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Source : In the Make

Jesse Schlesinger 的工作室是由舊穀倉改造而成,他放任四周的花草自由生長也不修剪,維持一個野生的狀態。這棟古雅的木製房屋小巧、整潔,他每週會在這裡工作幾天完成雕塑作品。他說他想要成為一個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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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Source: Tmagazine

我對居住的空間相當敏感,當我發現這裡可能有很大的潛力,這所有的一切都讓我發現,我在屬於我的地方。

 

他自認為是藝術家也是木工師傅,和一般只專注於自己工作的藝術家不同的是,他對生活周遭的環境很關注,熱愛大自然,把所做的木工技巧也運用在日常生活上。例如建造樹屋,也接受傢俱訂製,利用他獨特的觀察力和美感。他的工作室完全反映了他的喜好還有追求的目標,和社會也建立了連結; 能夠做喜歡的事又能奉獻自己的長處,可以感覺他是個完整的人,這是我最羨慕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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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Source : In the Make

 

關於藝術家們如何融入社會這個問題,我想最關鍵的,還是藝術家如何找到和社會溝通的方式,又如何把自己的長處(例如繪畫/雕塑/攝影)完整地表現出來,積極地與觀眾交換想法。當然,最完美的就像 Jesse Schlesinger 一樣,利用對空間和造型的敏感,做出可以每天使用的器具——就算只是一個小杯子,拿在手上也會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變了——他把他的藝術和想法巧妙的帶入了生活。

 


 

Gary Hume|倫敦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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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Source: TateShots

在這麼多藝術家裡,我最喜歡 Gary Hume,1962 年出生於英國、在倫敦和紐約往返的他,就像個幽默的叔叔,每天帶杯咖啡在工作室裡面遊玩。幸運的是他還有一個助理,雖然每週工作兩天,但是會幫他準備果醬捲和咖啡,也會幫他準備畫板和清洗畫筆。他說他要做的工作就是看看他自己的畫,看著看著,有時候也會動手畫。

 

在畫畫裡我只會因為解決問題,以及解決問題後出現新的問題,而感到開心。

 

雖然聽起來像是在玩,但是也有煩惱的時候。例如他說有幅畫他奮戰了三年,因為線條總是不對,就算欺騙自己沒有問題,但終究還是錯誤。他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嘗試不同的材料,到最後才決定用鋁。他說:「每當我特意想要做美麗的東西,到最後都會變成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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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Source: TateShots

 


 

身為一個人最好的狀態是什麼?應該是發現自己的長處並且毫不保留的展現出來;如果能達到這個目標該有多痛快?對藝術家來說,要面對的不僅是一般人都會遇到的問題(工作/置產/家庭),還要對自己的精神和心靈推擠折磨,並不如外界所想的浪漫,所以我對一直堅持下去、但始終保持笑容的藝術家都帶著無比的敬意。雖然很多時候很累,有時候痛苦,不知道該做什麼,面對一個除了自己一切都很空的環境、事物、狀態——但這也是藝術可愛的地方。在屬於自己的工作室裡面,可以感覺到自己完整的存在,就像人必須要回到自己最根本的地方去,自己的內心。能夠在屬於自己的空間裡實踐和成長,似乎再怎麼辛苦都無所謂了。

 

延伸閱讀:適合藝術家居住城市排行榜

 

Image Sources: In the Make & SLEEK &  TateShots & Tmagaz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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