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患有恐曠症、幾乎無法出門的藝術家，獨自進行了一場地球環遊旅行，並將自己這場奇幻漫遊用影像記錄下來：熱情的秘魯、多彩的墨西哥、寒冷的俄羅斯，或是蒙古蒼茫的地平線、美國西部的巨大仙人掌、非洲沙漠裡行走的駱駝……她去了許多我們也難以抵達的地方，她的影集總有著不食人間煙火、古怪孤獨卻又豐富多彩、充滿希望的乾淨鏡像。不過，她的護照和飛行里程卻是空白。
恐曠症和焦慮症讓我失去了旅行的能力，所以我換了一種方式去看世界。
藝術家 Jacqui Kenny 的整本影集，都有著特别乾淨、孤獨，甚至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別緻影調——想不到的是，看似是相機拍攝的攝影作品，實際上全都截圖自 Google 街景！她的作品没有任何調色後期，所有的亮度、對比度、飽和度、顏色等等，全都是真實的 Google 街景圖像——你或許會覺得奇怪，為什麼自己平時使用 Google 街景功能的時候，只能見到些昏暗的、過於真實的、甚至畸變嚴重的圖像，而她卻總能找到明亮晴朗、清晰多彩，有如膠片般的地球有趣角落？
因為患有恐曠症，對 Jacqui Kenny 來說，哪怕只是出門離家到街角的雜貨店，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為了回紐澤西參加姐姐的婚禮，她甚至需要提前幾個月接受專門引導治療，才能面對途中「困」在機艙内的長時間飛行。這些對普通人而言再熟悉不過的日常，很多時候幾乎能令她崩潰，讓她大多數時間只能被困步於自己家中。一開始，只是為了打發這漫長無聊、無法出門的時光，Kenny 在 Google 街景中隨機地「逛逛」——「我還懷疑過，這樣在家日復一日看 Google 街景，會不會加重病情。」Kenny 說，「但後來才發現這其實打開了我的世界。」
有一天她突然發現自己在一年内已經不知不覺地截了 26000 多張圖片，也真的漸漸喜歡上這場能令她高度專注的、不用出門卻充滿探索的「旅行」。不僅如此，曾經很害怕别人知道自己病情的她，慢慢卸下了這個包袱，甚至開了 Instagram，分享自己的「旅行影集」——在自我介紹欄位，她稱自己為「Agoraphobic Traveller」（恐曠症旅行者）。通過 Google 街景的奇特視角去看這個世界，對 Jacqui Kenny 來說不僅是去往那些自己目前不可能親身前往的、遙遠目的地的唯一方式，同時，也是一場重新找回「控制」和「放手」之間，遺失的平衡的一種自我練習。
Kenny「到訪」過阿聯酋的港市 Sharjah、亞利桑那州的小城 Winslow，還「周遊」了秘魯、智利、墨西哥、蒙古、俄羅斯、吉爾吉斯斯坦……總是偏愛這些可以看到清晰地平線的、人跡罕至的、乾旱的地區，她有她的理由。「那兒有著不食人間煙火、古怪而孤獨，卻又豐富多彩、充滿希望的乾淨鏡像。」雖然這些離赤道特別近或是特別遠的地方，緯度差異極端，但卻總有著穩定一致的視覺——光線明亮，飽和度總是溫柔，植物安靜稀疏，沙漠與蒼黃的道路界限模糊，人煙稀少，連陽光玩的影子遊戲也很特別，隱含著戲劇化的角度。
Kenny 還有一個額外的小秘密：「我尤其喜歡在南美洲和非洲某幾個偏遠村莊裡的圖像，Google 街景車揚起塵土，塵土黏到鏡頭上，畫面就會呈現低飽和度的樣子，充滿特殊的質感。」不過她的旅程所到達的地方、視覺的角度、甚至天氣和光線，依舊全「掌握」在 Google 街景的手裡。有時候，Kenny 需要花上好幾個小時，甚至好幾天，才能見到一點有趣的東西。當她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想按著滑鼠標進一步探索時，很可能被無法排除的障礙物擋住視線，或是因為止步的 Google 街景車而無法繼續前進，不得不放棄好奇——這並不是一個點點滑鼠就能完成的旅程，得為失望做好準備。
我很喜歡透過 Google 街景的獨特視角，在數十億、無窮盡的圖像中，靜靜等待，把特别的某一瞬凍結下來。
但在這場很受限制的特殊旅程裡，有著電影製作公司視覺工作背景、曾經日日與相片打交道的 Kenny，總能用自己敏感而特殊的審美，捕捉到這功能性龐大的系統中，一閃而過的、充滿藝術感的瞬間。被修剪成憨厚、圓圓的灌木、與自己的影子完美對稱的樹、隊列奇特的大仙人掌、親吻的戀人、「親吻」的馬，或是那些像玩具大小的人物……只有當看到人臉或是車牌因為 Google 隱私協議而被模糊化處理時，我們才想起這一張張其實是街景截圖，而不是攝影作品。「我也很喜歡在這樣實用共享的工具裡，挑戰藝術的可能性。」Kenny 解釋著。
她的 Instagram 上已經累積了許多追蹤者，她很高興地發現，竟然能透過自己最擅長喜歡的視覺方式，與那些與她一樣正經歷著類似痛苦的、或從世界各個角落給予她支持和鼓勵的陌生人保持連結。恐曠症也許永遠無法完全治癒，但 Kenny 漸漸放鬆下來：「我甚至還產生了想去那些地方辦展覽的想法，也想探索有關 VR 的發展等等。」無論是在 Google 街景的世界裡冒險，還是用創意的方式使自己專注，或是通過 SNS 開始重新分享、與人溝通，Kenny 正一點一點地為自己搜集積極勇敢的心情。
Words/ 一瓦.
All images via Jacqui Kenny.
【此篇為 Polysh x VOICER 合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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