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本散步｜從邊陲到鮮活的老城區地景，昔日紡織廠重生的藝文聚落：LX Factory

Photography/ Cinny unless stated otherwise.

午夜時分搭上開往長途夜車，自偏北的波爾圖南下，從慢調的酒鄉遁入葡萄牙南部最富庶城市里斯本。這座城有著連綿小山丘、美麗的 Azulejo 彩繪磁磚砌成的教堂，耳邊還傳來街頭藝人 Fado 的吟唱⋯⋯抵達時天色漸漸透亮，鮮黃的市內電車自清晨微光的山頭緩駛而下，行過乍看有些殘舊的中心市街。與小而精緻、步調悠閒又溫暖的波爾圖不同，里斯本冷調而頹舊的市容，散發著一種難言的沒落美感。

避開喧鬧的 Alfama 區，搭上市郊公車，朝著里斯本西南方的 Alcântara 區前進。「Alcântara」是阿拉伯文中「橋樑」之意，過去曾為里斯本的貨物匯集樞紐，十九世紀中後期則成為輕工業的聚集地，後來隨著葡萄牙海權時代的傾頹而漸遭廢棄，成為這座城市的「邊陲」之地。2005 年，里斯本市府將部分的舊工廠群劃為都市更新的一環，期盼以「廢墟」型態遺留下來的工廠群為基礎，利用年輕的設計與藝術語彙，活化曾經乘載著葡萄牙工業歷史的空間——這便是如今 LX Factory 的起點。

LX Factory 的前身原為建於 1876 年的棉紡織廠建築群，很難想像在這近 23000 平方米、相當於 12 個麥田圈的此處，曾見證著葡萄牙工業黃金時代的崛起。即便在歷史上曾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30 年後卻難逃傾頹的命運：產業轉型、工廠倒閉，大量的人口外移——直至 2005 年，這裡都還是地圖上一處遺失的後工業地景。

今日的 LX Factory 團隊便在那時候進駐。「團隊剛進駐的時候，部分廠房因年久失修而有嚴重破損的痕跡，不過大體而言，紡織廠的面貌其實保留得相當完整。」召集人 Miguel Peres 描述。於是 LX 團隊決定盡最大的努力守護空間原貌，並梳理工廠中工業的歷史，整合人力及社會資源，發展出獨特的 LX Project。

2008 年，第一批藝術家來到這裡，漸漸為荒蕪許久的舊工業遺址注入多元的藝術活力，彼時空蕩蕩的紅磚牆垣佈滿街頭藝術工作者的創作；各式藝廊、書店、咖啡廳、有機餐廳、文創商店，也讓原本閒置許久的倉庫開始充滿生機。「我們從『共同工作空間』著手，吸引市中心的年輕藝術家在此設立小型工作室、建立團隊，LX Factory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快速成長。現在園區內已經有近 200 個團隊，領域橫跨設計、藝術創作、傳播、出版等。」Miguel 也解釋，由於初期資金缺乏，團隊便發想出許多實驗企劃以吸引人潮與藝術工作者；像是園區內最知名的書店「Ler Devagar」、「Gallery Balneário」、以及「ACT 演員學院」等，迷人且多樣性強的內容團隊形成強大拉力，延攬更多的有想法的團隊進入，進而形成跨領域創作的絕佳場域。

LX Factory 的結構主體，是由一條磨石子劃出兩旁以水泥與紅磚建成的廠房景致。每逢假日這兒便有週末市集、戶外表演與特色餐車；無論藝術工作者或訪客，里斯本的年輕人聚集在在陽光四溢的戶外咖啡座，暢飲葡萄牙啤酒、嚐口香甜的葡式蛋塔，在新舊錯落的建築中消磨大半時光。

Act School 演員學院。

其中最引人矚目的，又非 Ler Devagar 書店莫屬。這被譽為「里斯本最酷的書店」，坐擁獨立挑高的建築空間，漆白外露的工業管線伸向木頭砌成的天花板，與一旁金屬色澤的欄杆、牆角擺放的舊時印刷機具相映成趣，呈現一種即新且舊的交錯美感。而延伸至屋頂的書架，就像魔法學院中漫天錯綜的長櫃，裝載著美術、建築、設計、時尚等藝文書籍；欲一覽書櫃上頭的書冊，還得請店員找來木頭階梯拿取。

Image Courtesy of Ler Devagar.

步上通往書櫃深處的鐵製階梯，後方便是 Pietro Proserpio 的「發明家工作室」。

「發明家工作室」裡有各式各樣機具與 Pietro Proserpio 改造、發明的作品。

但最酷的還在後頭。書店二樓咖啡座旁，有處通往書櫃深處的鐵製階梯，步上又是另一個天地。原來這裡是 Pietro Proserpio 先生的「發明家工作室」。只見老先生以帶點義大利腔的英文，興味盎然地解釋著他的珍奇發明：有毋需倚賴電力便可鑄造文字的迷你印刷機、空中可自由移動的立體雕塑。當然了，他最為知名的創作還包含書店中央以細線垂吊的單車騎士模型；難以想像竟是眼前這位與書店相伴已十餘年、頭髮花白的 Pietro，完全手製的傑作。「『Ler Devagar』…『Ler Devagar』…這是葡萄牙文『慢慢閱讀』的意思。讀書不應該著急，成為發明家也是。好的書永遠都會在那裡等你去讀懂它，這就是閱讀的奧義。」

走出書店，手中懷揣著一本 Pietro 推薦的葡文攝影書籍，再次邁開腳步探訪石子路另一頭、外牆上貼滿設計海報的各色工作室。如今的 LX 不僅是各類前衛藝術家的創作基地，同時也是里斯本年輕創業者的新型工作場域；我們便在這遇見了「Startup Guide Team」——一個以城市為錨點，試圖利用文字幫助創業家理解世界各地的創業生態圈與場景，並發展一系列紙本創業指南的出版團隊。

由出身丹麥、曾旅居柏林與里斯本的 Sissel Hansen 在 2014 年創立，今日在歐洲、中東和美國等 20 多個城市都有專屬的主題書籍，其中包括柏林、里斯本、哥本哈根與特拉維夫等新創生態圈重鎮，因此又被譽為「創業圈的 Lonely Planet」。Startup Guide Team 於 LX Factory 的 Pop-up Space 中，不僅陳列許多團隊編寫的創業寶典，亦有不少以英文撰寫的里斯本城市設計、地域再造、建築與新創圈叢書，供來訪者自由閱讀。與 Startup Guide 團隊成員聊天後才得知，在 LX的工廠群中無論商店、餐廳或是工作室，重複性都是非常低的，「即便落腳於此的人們從事的創作可能大不相同，遇見彼此時卻會產生共通的語言——『永遠懷抱創意』就是我們共同的語言，這也是 Startup Guide 選擇 LX 的原因之一。」

自歷史建物中蛻變的 LX Factory，恰如其分地保留里斯本工業發展的軌跡，藉由廢棄空間的再利用，設法在遺落的新舊世代斷層間搭起不墜的橋樑，促使現代社會與歷史重新對話，並在粗獷的鋼樑結構體中注入溫暖的藝文活水，為荒廢已久的舊城點燃都市的活力。造訪里斯本，別只將自己圈在熱鬧的市中心，不妨搭趟比較遠的車到 LX Factory 走走，與藝術家創作人聊聊天、喝杯小酒，遊客當累了就在這當一日嬉皮。在地域再造熱潮下，在這座重新復甦的工業場景，感受難得放鬆的城市線條，閱讀里斯本的舊日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