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ay All NIght|才華之前與之後,浪漫、中二與計較:鶴 The Crane 專訪

Photography/ Manchi.

鶴 The Crane」,熟悉他的人都直呼他本名「林泰羽」,2015 年開始以「他者」樂團身份發表電子民謠取向的音樂,曾當過 HUSH、鄭宜農的樂手,也為其他樂團、歌手製作、編曲——和音樂有關的台前幕後能做的他都做過,在音樂圈早已不是陌生的名。

首張專輯《TALENT》去年底發行,「專輯命名『才華』,對我自己來說其實是一個諷刺。我反而覺得,因為過去有很多的機會跟經驗,做了很多很難聽的音樂(笑),所以我現在看起來好像是一個比較完整的狀態了。」

不急於初啼,自己的作品一準備便是以十年為度,金屋藏嬌許久,是時候隆重亮相;而《TALENT》才金聲玉振,便一舉入圍第 34 屆金曲獎「最佳新人」與「最佳華語男歌手」兩個獎項,不負專輯以「才華」為名。

在「才華」塵埃定落之前

「如果你剛剛好喜歡上我的音樂,覺得這些東西還 OK 的話,你通常會認為這個人很有『才華』,但對我來說它是一件相反的事情,一定有部分是才華,更多的部分是努力。當自己表現得相對於以前好一些的時候,大家很容易忽略過去,有些磨合期、黑歷史的地方其實很不光彩。」都要摔過才學得會走,漫漫長路總有失足的時候。

大學畢業時,把「一張自己的專輯」列進願望清單,「那時候不確定幕後工作能不能長久,接樂手工作以外的時間,都在寫自己的歌。寫的過程裡,才發現到自己其實有很多事情還沒想清楚。」創作音樂的動機、要走的類型風格、聽眾的範圍設定,第一步棋總是難下,有諸多急不得的疑難雜症,他決定:「累積創作,然後慢慢嘗試。」

.夜晚最適合在臥室裡聽的音樂?

營火的聲音。

.宵夜死忠的選項?

多吃鹹的。

.夜唱必點的歌?

〈製造浪漫〉。

.夜半失眠如何打發時間?

繼續屠龍。

.夜晚最適合在臥室裡聽的音樂?

營火的聲音。

.宵夜死忠的選項?

多吃鹹的。

.夜唱必點的歌?

〈製造浪漫〉。

.夜半失眠如何打發時間?

繼續屠龍。

.夜晚最適合在臥室裡聽的音樂?

營火的聲音。

.宵夜死忠的選項?

多吃鹹的。

.夜唱必點的歌?

〈製造浪漫〉。

.夜半失眠如何打發時間?

繼續屠龍。

2019 年在半工半讀的狀態下,他以「鶴 The Crane」的名義發了第一首單曲〈Monday Girl〉,直到隔年疫情襲來,讓工作完全停下來,才重新開始把所有的歌整理一遍。因緣際會,剛起步的影像導演提摩西是他認識很久的朋友,找搞頭找上門,「很感謝他那時候主動跟我提,問我要不要拍 MV,他給了我不少的信心。」鶴 The Crane 拿出他當時壓箱的王牌〈LIMO〉,兩個亟欲累積作品的創作者一起把這首歌磨上檯面,也成為了《TALENT》這張專輯之所以落實的一塊基石。

自有定見的種種「計較」

為了讓首張專輯《TALENT》在聽覺上的起承轉合明顯,鶴 The Crane 排過好幾種版本的歌序,幾經思量,才將致敬 70 年代的〈Natural Ability〉選定為專輯開門曲,用恣心自在的聽感推開視野,「我想要把復古的氛圍做到滿,帶你進入一個年代感,可是我又希望它銜接到專輯的時候不會太突兀。」尾段電吉他 Solo 是看似不合裡的出牌,讓聲響從放鬆狀態的 70 年代快進到千禧年,追上了下一首歌〈不介意〉的 R&B 調性。

擺或不擺 Solo,也是一場天人交戰,「我習慣在自己的創作上加入很多的 Intro、Interlude、Outro 的 Solo。一開始覺得那是因為我在器樂的演奏上有一個堅持,想要有個東西在那個位置;但寫歌寫久了,發現有一部分是出於『心虛』,當我覺得一首歌主旨不夠強烈時,我會放很多東西進去——在配器的層次上,或是段落篇幅的完整性上。後來我一直在打破自己的這個想法,只有在我覺得必須的時候放進 Solo。」

〈Natural Ability〉集結一票堪稱夢幻組合的音樂人:落日飛車陳弘禮的 Bass、雷擎的鼓、kvn 的吉他、盧思蒨的弦樂,以及「他者」樂團時期的製作人老王王昱辰擔任錄音師。老王給鶴聽了一些老的 Reference,研究樂器呈現的方式,然後聽了更多 Motown 的經典,「我們一直在討論擺放的可能性,過程真的非常投入,很像在接觸『音樂』本人。」開門見山的第一首歌,卻是整張專輯製作時間最久的。

相較於〈Natural Ability〉在器樂上的眾人加持,接續的〈不介意〉篇幅精巧,在濃淡的調適上沒有多餘獨奏的地方,重點性明確,「它好吸收,提供一個傳唱性的動機,不需要你停留在這個地方太久。」在 Splice 網站上取樣無版權的 Sample,搭上自己做的 Beats,抱持著開一個玩笑的心態去嘗試走出舒適圈,完成〈不介意〉的時候不確定要收進專輯裡,是確認過老闆米奇林的眼神,才讓這首歌晉升為主打。

「直到專輯發了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不介意〉真的有一個這樣子的影響力在。」他從反饋反省自己,不再一味追求劍走偏鋒的蹊徑, 「當我一直去想,我是一個 Indie Artist,所以想要所有東西都做不一樣變化的時候,我其實不了解自己。」他說,好險他接受了不複雜、不曲折、不另類、不特別的這首歌,「它讓整張專輯聽起來,不會像是準備要去做一場很重要的功課的感覺。而是不同的群眾進來,都可以得到一些自己想要攝取的養分。」

中二和浪漫,都有其必要

鶴 The Crane 的個人音樂活動從臥室起家,「即便我現在做的音樂沒有那麼 Bedroom Pop 了,我還是可以在房間裡面,滿足所有我想做的事情。」他說自己宅,還是習慣一個人自己在家裡做音樂,「有些人會需要各式各樣的方法去刺激自己的創作靈感,比如時間段,比如儀式感,我一直在抗拒這件事情。」在他的觀念裡,「反對慣性是專業的表現。」

專業在 off work 的時候也持續營業,「開始做音樂以後,我發現自己聽的音樂會跟身邊沒有做音樂的同儕,在想法上多少有點出入,腦袋裡浪漫部分越縮越小,有時候蠻痛苦的。」技術層面的習得,使他不由得不去分析作者在安置上的動機,「你會去想這是一個怎麼樣的音樂人?他的創作方式是什麼?他安排了這件事情是不是有點刻意?」他百思其解,聽音樂時放不下戒心,「浪漫」的想法越發觸不可及。

而「才華」便是被聽者浪漫化後的至上描述了。

〈拉麵公子〉從整碗到整晚,邊下嚥邊為情所困,擅把看似無關的兩件事串起了關連;〈PRINCESS〉作為這張專輯第一首讓大家聽見的歌,鶴 The Crane 邀請海大富共同製作、編曲,「原本要做得更 lo-fi、空間感更小,讓它比較私密,海大富回來給我的第一個版本氣勢變得比較滂薄,疊了一些音色上去,我覺得剛好也是專輯缺少的一塊拼圖,所以在聲響上把它往比較大氣、明亮的感覺做,像是城堡外面空曠的草原,也意外接得上〈The Dragon Song〉的主題。」

而受 ØZI 青睞合作的〈The Dragon Song〉,從 60 年代藍眼靈魂樂開場,強制急轉 Trap,在「手法」上有他的琢磨,「創作的當下其實都沒有特別去設定這些事情,我就是姑且一試,先把前奏寫出來,抱持著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的心態,邊致敬、邊實驗、揣摩唱法、思考 Beats 的編排,最後疊出這首歌炸裂的層次。」

ØZI 聽到這首歌的 Demo 便主動加入,助力填上了待補的那一段 Verse。「和 ØZI 一直都有個要合作的默契。他是一個大方的人,我在進公司時他就和我說過,『你需要我 Feature 的時候,我就是你的一張牌。』彼此都清楚合作不只是為了宣傳的價值,而是我們在音樂性上可以有火花,那次他主動提了,我想當然如果他願意加入的話是最好。」兩人見面 Jam 過一次,聽著 Beats 想旋律,確定了這首歌「Tonight I wanna show you what is love」的 Hook,但是求愛的歌詞,該幾分莊重幾分玩笑?

他回去想了一下,「可能因為當下打比較多電動,應該是《艾爾登法環》,就想說『那不然歌詞跟龍有關』。以前看《冰與火之歌》,到現在玩的《薩爾達傳說》裡面都有龍,意識上多少有一些影響,覺得必須要寫這個中二的主題(笑)。」白馬、屠龍、公主,中世紀的畫風,透過〈PRINCESS〉和〈The Dragon Song〉的佈局儼然呵成,以屠龍展現愛的意志。

不同生命階段裡的音樂

往後聆聽,〈Pain Hasn’t Hit Me〉寫他大學時候過世的父親,「這首歌一開始就決定要寫這個主題,我希望它的收放是比較大的,才在曲風上致敬可能我大學時候,或再更早以前聽的 Indie Rock,在配器的起伏上,與音色的選用上,把這些回憶集成一顆球。」很多時候強烈的感覺總來得遲,事發當下的自己來不及反應,只顧著跟大家說「我很好」,正面展現也同時說服自己,直到更之後的某一個時刻,情緒才洶湧了起來。

Indie Rock 是回憶,R&B 是現在的定錨。鶴 The Crane 和 kvn 合作了兩首歌,〈Unique Design〉和〈Up in the Clouds〉。〈Up in the Clouds〉是專輯裡唯一用吉他起頭的歌,「當下他彈了點東西,我大概就想到我可以怎麼樣去發展了,我想要把不同的困惑、焦慮包裝起來,放進去,在專輯的最後一首歌。」這是一首完全照著想像進行的歌,所以他特別喜歡,「連最後我寫出來的詞,都跟當時預想得一樣,這在我身上很少見,是奇蹟一般的事情。」

〈Up in the Clouds〉尾奏拉得長,整首歌足足七分鐘,編排進了兩個 Outro,他在取與捨之間找槓桿的平衡;至於前一首〈Classy〉的篇幅則相較雜亂,他刻意完全不去考慮限制它的發展,「確實在整張專輯的編排動機上,會有衝動想要把過去會的東西放進去,所以其實在寫歌的過程中是有點忐忑的,我不太確定如果這些東西組在一起,會不會很奇怪?我反覆地在邏輯上、感受上去聽整張專輯的架構,希望它是流暢的,要酷、要帥。」

理性先行,卻也不忘用浪漫的眼神去看待。「如果我是一般聽舒服的聽眾,我會怎麼理解曲序?《TALENT》這張專輯是在多種平衡之下,最後把它搓出來的一個樣子。」〈The Dragon Song〉的 Gospel Trap、〈Unique Design〉的 Disco Funk R&B,Pop、Hip Hop⋯⋯還有更多的 R&B,「這些東西雖然是在我生命中不同階段聽到的,但不見得在自己身上都合理。所以我嘗試不同的寫法、不同的唱法,慢慢摸出來,《TALENT》是最後殘存下來的內容。中間有很多的巧合,都有讓這個作品變得更好。」

以結果來說,鶴 The Crane 滿意這張專輯,去蕪存菁的過程雖然免不了遺憾,卻也預示了還有很多留待將來去做的嘗試。《TALENT》穿梭在形色各異的風格裡,一首歌銜尾著另一首、一個段落榫接著另一個段落——他現在談來輕鬆,細看細節滿是對於技術本位的苛求,都說天賦其實是努力,大概都得先攢了半生的汗馬功勞,才能如此閒雲野鶴地周遊吧!

〈鶴(之景觀渡假莊)園〉鶴 The Crane 發片專場
Legacy Taipei 音樂展演空間/ 台北市八德路一段 1 號(台北華山創意園區中五館)
時間:2023 年 8 月 6 日,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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