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家庭劇碼的軟性綁架,渴望一陣吉他佐風聲的清閒:《老娘離家記》

帶著些許躁動的鏡頭,引領觀眾的眼睛:一名中年婦女,樸素的沒有打扮,從一棟老房走出,買了份報,尋找租屋。揭開電影序幕的畫面,後勁強烈;當電影結束,可供回望。原來,這一次找屋的行動,是所有革命的開始。電影《老娘離家記》(My Happy Family)故事結構俐落,講述身為家中精神支柱的瑪娜娜,在 52 歲生日當天不留任何情面地宣告,自己籌劃許久的離家計畫。在親友連番的關心逼問之下,瑪娜娜總是淡淡地表示「我需要自己的生活」,如此而已。沒人相信。

 

由此,刻畫一個傳統印象中的「好母親」,在「離家一段距離後」,更看清家庭中的人際結構;透過他人對母親搬離目的的臆測,顯現「家」迸發了最基礎的「人際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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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個體,需要專屬自我的私領域,卻矛盾地不甘寂寞,偶爾必要擁抱群眾。人和人組成團體,一旦進入團體,比較、壓力自然孕育而生,情感威脅,又或者,少數的思考常受多數壓抑,種種情況也不在話下。因此,個人、團體的欠缺與互補,經常拉扯,奠定了電影《老娘離家記》的基礎衝突。

 

《老娘離家記》將觀點座落在一個更為幽微的座標上:「家庭」。家,無論在東西方社會任何的分類底下,基本上都是被囊括在「團體」的象限裡,然而卻又獨特地存在著——因為在家庭這樣的組織裡,「血緣」串連的彼此,父母卻又來自不同的家庭,以「情感」為落實關係的依據,有時還將「法律」牽扯其中。所以,當有個人主義冒出頭時,常常會受到團體的軟性綁架,在思維、行動上造成某種程度的限制,更難說脫離就脫離,「剪不斷,理還亂」的十足應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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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亞能說善導的雙人組導演 Nana Ekvtimishvili 與 Simon Gross,慧黠地將電影裡的革命發動者,設定為三代家庭裡的中堅份子:「母親」。母親的角色通常在家庭結構裡代表包容,似乎可以承受更多,也是比男性相對堅強的內部管理者。假定母親提出與團體保持距離的時候,團體內的驚訝程度,以及反思的感受更是強烈。

 

劇中,瑪娜娜得替家人洗衣服,可是這屋子的設計老舊,只有一只大衣櫃,放在女兒和女婿的房間裡,每次瑪娜娜都得趁著女婿早晨起床尿尿時,趕忙溜進房裡,免得開開關關的衣櫃聲吵醒還在熟睡的女兒。僅僅簡單的安排,便可安放深入的隱喻於其中,把家、個人、集體與私欲的對比,清楚而不做作地呈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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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視角轉向自己,若從團體中,尋見自我存在的空間時,我們有沒有能耐知道自己到底欠缺什麼?需要的又是什麼?能否從以往的團體經驗找出參考值?於是,瑪娜娜的抽離,反倒得到回頭檢視的機會。站在一定距離之外,瑪娜娜以相對旁觀的角度,實際上也屏除不了參與的成分,觀望家中隱藏的實質問題;像是女兒和女婿躁動的婚姻,因為無法成功求子而引發的爭端;年邁父母的照養,連動對外觀感的面子問題;與丈夫多年來的相處,對彼此家庭角色的理解。種種、種種,因為革命,獲得了淡定的張望,同時內心掀起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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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鏡頭的記實感貫穿整齣電影,不煽情地呼應故事希冀闡述的中心思想,所有的場次都以精妙的場面調度來串接鏡頭,讓角色的情緒連貫,拿捏適度的觀看距離,甚至保留觀眾內省自我的時間。尤其女主角表現令人驚艷,無疑是部低調且前衛的電影。

 

落地窗前的樹被風吹動,瑪娜娜翻出塵封已久的吉他,換上市集買來的新弦,那風捎來的沙沙聲,在戲院這斯黑盒子裡,扯住了我們與瑪娜娜兩樣的單獨個體。此時,如同瑪娜娜偶然提出的問題:「那你呢?你知道自己是什麼…」具備離群索居的勇氣,也不能遺忘向內自我探索,你我到底在這一路上混亂與釐清之後,殘存的,想要的是什麼?或許對瑪娜娜來說,只是那一陣吉他佐風聲的清閒罷了。

 

All Images Courtesy of Taipei Film Festiv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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