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音樂會、澡堂藝術展、澡堂裡的星空：懷有「錢湯情結」的日本人，讓老錢湯趣味新生

日文裡「湯」是熱水的意思，「湯屋」收取入浴費，於是日本人把他們的澡堂子稱做「錢湯」（Sentou，銭湯）。都是泡在熱水中消解疲勞，錢湯和溫泉又有什麽區別？簡單來說，溫泉水質講究一定是天然湧出的熱水，因此溫泉旅館常聚集在湧泉區；而錢湯用的是柴火加熱的熱水，帶著日常生活的質樸，存在於城市的大街小巷，更多了些市井氣味。

從前在日本泡澡其實是一項集體活動——跟在父母身後，提著晃蕩著香皂毛巾的小籃子，去附近的公共澡堂泡得滋潤潤、暖洋洋，再熱氣氤氳地回家去。有鄰居坦誠相見的熱鬧，也有一家人溫情相聚的儀式感。獨立衛浴成為住房標配的今天，公共浴場對更年輕的人們來說，不僅有點陌生，甚至有些獵奇：「陌生人坦誠相見真的不會害羞嗎？！」即便是對泡澡這件事抱有無限熱情的日本，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無數昔日的錢湯落沒了。

獨立浴室家家都有的今天，對公共澡堂的需求不再，日本的錢湯數量驟減至鼎盛期的四分之一。但好在這個最會在時間洪流中保留傳統的民族，發揮自己舊文化改造的絕活兒，讓正在消亡的老錢湯變得有趣。因為對「錢湯」別樣的情結，也為了留住迷人的下町生活場景，讓昭和時代流傳至今的寶貴人情味，像熱水般源源不斷地流淌——這些老錢湯，又有什麽天馬行空的新玩法？

東京高円寺，小杉湯｜在浴室淋浴時唱歌不過癮？一起來聽錢湯音樂會

泡澡泡得舒服時，總是想要哼唱一曲，一定有人因此發現了錢湯作為天然音樂會舞台的潛力——不需要音響器材，依靠錢湯內高高的天井和瓷磚的回響，就能產生絕佳的音效，營造出充滿感染力的臨場感。

這間在東京高円寺的「小杉湯」，就會定期舉辦「錢湯音樂會」。這已經有 80 多年歷史的街區錢湯，曾經客人寥寥、甚至快要被人遺忘，如今每場音樂會都人氣極高，小杉湯也漸漸有了固定的客人和來嘗鮮的年輕人。

以富士山壁畫為舞台背景，民謠歌手不是「登上」舞台，而是鑽進「泡池」，觀眾們則坐在水龍頭旁邊的小澡盆上，聽歌聲悠悠回響在老錢湯裡。結束後，如同泡完澡仍會帶著氤氳濕氣一般，旋律也一直殘留在腦海裡，陪伴回家的路。

宮城縣，JR 女川站｜搭車前，先到錢湯車站洗個澡

JR 女川站位於東北部的宮城縣，背山面海，是一個風景開闊清新的地方。車站旁原先有座公共澡堂，當地人習慣在下車後泡一個熱呼呼的澡再回家。然而 2011 年 311 海嘯地震時，位於重災區的女川站遭受了嚴重的損毀。2015 年，女川站由普立茲克獎建築師阪茂著手設計再造，他擅長將建築運用在人道主義的實踐。在女川站，他將車站的二層改造為公共浴池「女川溫泉 yupoppo」，希望可以讓人們重溫往日溫暖。

日本錢湯裡，最引人矚目的是巨大的壁畫，雖然圖案各式各樣，但富士山壁畫可以視為浴場精神的甦醒。阪茂邀請藝術家千住博（Hiroshi Senju）進行無償合作，在女川站澡堂內純白的瓷磚上，創作藍色調瓷磚繪，將簡約的抽象主義與日本傳統技法相融合；樹林、小鹿、富士山，在錢湯牆面上呈現無拘無束的沈靜姿態。

富山縣足立區，TAKARA 湯｜藝術家 Richard Kerolean 的錢湯大展

因為「1126」的發音為「イイフロ」，發音相似「好風呂」（いい風呂，風呂即指泡澡用的設備如浴池、熱水），因此每年 11 月 26 日就是日本的「好風呂之日」。而 Kerorin 是一款傳統的解熱頭痛藥，早年廠商在水盆和肥皂上印上「Kerorin」字樣宣傳，經年累月，黃色紅字的水盆已經成為了日本錢湯的代名詞。

去年年底，富山縣特意在這一天，以前衛藝術家 Richard Kerolean 之名，將足立區北千住的錢湯改造為紀念他的博物館「Kerolean Museum」（ケロリンミュージアム），展出 Richard Kerolean 在世時以沐浴水盆創作的藝術品，涵蓋他早期到晚年的眾多名作，這也是他去世 20 年世界巡展的首站。

喂～等等！別被騙了！其實藝術家 Richard Kerolean 和他的作品，都是富山縣政府為了宣傳錢湯而虛構出來的。以「Kerorin」為靈感，他們起了一個發音相似的名字「Kerolean」，還煞有其事地拍了一段非常「現代藝術家氣質」的宣傳影片，為每一個作品都添加了詳細的創作信息。哪怕作為觀眾的我們最終發現是場騙局，也會被如此細致的用心可愛得一笑了之。

富山縣足立區，TAKARA 湯｜錢湯界裡的「teamLab」，泡一池迷幻星空

富山縣在錢湯覆興上的奇思妙想，遠不止「假藝術家」一個。在「FUROjection TOYAMApping」計劃中，融合光影互動技術，將富山縣的自然美景以前衛的投影注入錢湯內。

在這個錢湯裡，你可以跟牆壁、地板、水面互動，彷彿進入了澡堂版 teamLab 美術館：踏上地板，星光就會出現在腳面上；擰開水龍頭，光粒子構成的瀑布落下。牆面上蝴蝶隨著手臂的動作左右翩飛，泡湯的時候，還能一邊沐浴一邊看著半空中投影的富士山光影，美麗的納涼煙火在頭頂綻放。如此美妙的錢湯，應該沒人會計較「這麽暗到底能不能洗乾淨」了吧？

只設計錢湯的建築師，今井健太郎｜老舊湯屋妙手回春，拯救、復興錢湯文化

住過設計師飯店，可是你泡過設計師錢湯嗎？建築師今井健太郎專門改造那些設施陳舊、漸漸被人遺忘的老湯屋，將其設計為時髦、現代卻不失原有韻味的空間，強調大浴場的寧靜氣氛，以此做出市場區隔。

除此之外，他很注意維持不同湯屋的個性和風格，讓傳統與革新和諧共處。像是經過他巧手、位在於東京町田市近郊的「大藏湯」，從招牌到門面都非常傳統，浴場內部卻開闊敞亮。而本來應該是繪畫的富士山，則由層疊漸變的馬賽克瓷磚構成；「榮湯」則將黃藍兩條柔和光帶，隱藏在線條流暢的白色墻壁邊緣，讓老錢湯有了科幻未來感。

而湯屋所在地區的特色與歷史，也成了他設計概念的發想線索。像是位在「谷根千」地區的「ふくの湯」，因該區保有許多傳統街道、建築與寺廟，當地的商店街更以「七福神」作為象徵，今井健太郎便以此延伸，用「迎來好運」之湯做為概念。

關於錢湯有個小傳說：古早時代的寺廟被視為錢湯的起源之一，提供附近居民浴池，讓人們能「在湯裡淨化身心靈」。因此對今井健太郎來說，錢湯與「迎來好運」是不可分割的。他更以「七福神」裡的「大黒天」與「弁財天」作為浴池裡的特色，注入日本傳統建築裡「襖絵」（畫在可拆式隔間牆、拉門上的繪畫）等元素，讓「ふくの湯」裡盡是滿滿的古早味風情。

更多關於錢湯走入新時代的有趣五四三，下篇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