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常常掛在嘴邊的「寂寞」究竟是什麼？是麥當勞甜筒推出第二個半價卻無人分享；一個人坐飛機被別人請求調換位置，卻找不到理由拒絕；打開通訊錄想約朋友吃飯，但久久按不下第一個號碼；或是一個人默默地點開了這篇文章……它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無法量化，更難以言說。
不久前，一幢名為「The Loneliness Project」的公寓大樓開張，入住條件就是邀請「住客們」分享自己的孤獨，當你拖著行李穿越黑夜，不如讓一顆寂寞不安的心，在這裡稍停片刻。
如果你感到孤單寂寞，歡迎入住｜The Loneliness Project
天色漸晚，人們都趕在回家的路上，那些在街上獨自徘徊到深夜的人們又能去哪兒？那些想傾訴卻無法開口的心事，會有誰耐心傾聽？漸漸地，很多人將孤單偷偷埋在心底，鎖在日記本裡，或強迫自己忘記……
偌大城市，竟無處安放人們內心深處的孤單，於是，加拿大設計師 Marissa Korda 建造了一幢名為「The Loneliness Project」的公寓——一個能讓人們盡情分享孤寂時刻的網站，每週都會有不同的故事更新。
夜幕下的寂寞公寓總是徹夜亮燈，溫情脈脈地守候著形形色色的住客，有人久久佇立在窗前發呆、有人蜷縮在窗邊裡沉思、有人在燈光下靜靜地看書……孤單的人們告別了白日的喧囂，來這裡找到另一種溫存，那些藏在心底的寂寞、悲傷、惆悵，都能得到不帶任何註解和評論的傾聽。
「Everybody can understand loneliness. We’re not encouraged to talk about it.」——Marissa Korda
這棟公寓擁有完善的配套設施，樓下就有可免費配送的外賣餐廳、便利店以及營業至深夜的藥店，同時，你還可以撥打 24 小時熱線電話進行寂寞情緒諮詢，無論你是在猶豫掙扎、還是絕望痛苦，歡迎入住！
寂寞公寓裡的那些關於孤寂的故事
②④號公寓住戶：Anonymous，52 歲
對你來說，孤寂是什麼？
感覺自己與世界是脫節而孤立的。像是獨身站在人群裡，一種找不到自己歸屬群體的哀傷感，一種與主流媒體呈現價值觀無法連結的失能。無法在家門以外找到安全舒適的地方的時候，無法與這世界主流連結、對它感到失望的時候，我感到很寂寞。
你在哪一個時刻感到最孤單？
我原本在一間公司任職主管，管理超過 40 個員工與幾個直屬部下；但在人生後期我結束了這領導的角色。那是個引人注目的職位，我經常在公開場合做演講、上電視、參加各種正式晚宴，以及無止盡的會議；我被來往我辦公室的人潮淹沒了。我的上司自戀且情緒化——我開始理解到自己是上司與各個才華下屬的緩衝角色，但我卻不能向任何人訴說這位置的經驗有多艱難。當事情開始充滿挑戰，我只能花很長的時間去散步，或在廁所裡待一段時間緩解負面情緒。即便這工作接觸那麼多人，我依然感覺非常孤單。
④①號公寓住戶：Pamela，57 歲
對你來說，孤寂是什麼？
感覺自己與親人和朋友失去聯繫， 得不到任何人的重視，無法融入。
你在哪一個時刻感到最孤單？
有時我想像自己父母仍在，我們一起去度假的場景；或是，有時我希望自己有寵愛的孫子。每當我從這些美好的幻想中清醒過來，就是我最孤單的時刻。
③②號公寓住戶：Shannon，42 歲
對你來說，孤寂是什麼？
當我感到生活沒有任何意義的時候。
你在哪一個時刻感到最孤單？
當我思考未來的時候。我今年 40 歲，至今未婚，我擔心自己會孤單地死去。我常常想，當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離開人世後，即便自己生病、去世，還有誰會為我流眼淚，我存在的意義是不是在那一刻就戛然而止？我不後悔當初不生小孩的決定，但當一個人膝下無子，就意味著終結。而終結有時令人難以承受。
⑧號公寓住戶：Christopher，年齡：夠老了
對你來說，孤寂是什麼？
寂寞就是想哭泣卻沒有肩膀可以依靠，沒有肩膀哭泣的感覺，開心的事情沒有人可以分享，美好的往事沒有人可以一起回味，更沒有人一起創造回憶。
你在哪一個時刻感到最孤單？
我最早的深刻回憶，立刻就成了此生最孤單的回憶。自從那時開始，孤單就持續陪伴。
我在 18 個月大時就被收養了。在我的記憶裡，我坐在一座老房子裡，看著養父母一邊和工作人員交談，一邊填寫表格。我面向窗外——那是一個雨天，天空開始變黑，雨滴沿著窗戶滾落下來。現在我明白當時的自己一點也不覺得溫暖和快樂，相反地我感到孤單和恐懼——那並非那種由缺少陪伴或摯愛而生的孤單，那是一個嬰兒感受著被純粹兒完全的孤寂包覆。我一直對「血親」沒有什麼概念，即使養父母盡所能地對我好，我卻總覺得缺了點什麼。當孤寂來襲，它可以是令人難以承受的。
①④號公寓住戶：Maisa，28 歲
對你來說，孤寂是什麼？
遠離熟悉的家人朋友、食物、語言，卻無法融入自己所身處的陌生城市。
你在哪一個時刻感到最孤單？
當我聽到人們以特別的方式談論移民時；當我的伴侶不喜歡巴西的美食時；當我想用溫暖的擁抱和人們打招呼，但對方並不喜歡肢體接觸時；當沒有人問我關於我的家人好不好，或是關於巴西的問題時，我感到很孤單。
①⑨號公寓住戶：Jeanette，36 歲
你在哪一個時刻感到最孤單？
我曾經在一艘遊輪上工作，有一次我因為疑似闌尾炎而在巴巴多斯緊急下船，結果醫生告訴我是卵巢囊腫破裂，以後不能生寶寶了，我在醫院和旅館休息了幾天就重新回到遊輪上工作。在巴巴多斯的那些天是我最孤單的日子，我很痛、很害怕，被告知我期望一輩子都未曾發生過的事實；沒有書和電視分散注意力，也無法打電話跟家人和朋友傾訴。除了醫務人員，陪伴我的只有港口的工作人員和我的護照。
3 年後我接受郵輪合約裡的新訓練——照護發生危機或面臨緊急狀況的船員與乘客，這個新計劃是為了避免發生在我身上的經驗而設計。在訓練期間我哭著跟訓練員說這個新計畫有多重要，它也許會讓那時的一切都不同。
②③號公寓住戶：Austin，20 歲
對你來說，孤寂是什麼？
人們看到的你，不是真實的你。
你在哪一個時刻感到最孤單？
我曾為自己的取向陷入到嚴重的焦慮和失落情緒裡，也嘗試過很多的方法來填補內心的空虛，工作、朋友、甚至濫用藥物……最後都失敗了，我不明白人們為什麼覺得身為同志或跨性別是可恥的。家人一度給我很大壓力，直到有一次我情緒大爆發，我的母親並沒有生氣，但她對於我是跨性別這件事還是感覺很不舒服；但我確信，未來某天當她看到我真正開心作自己，她會釋懷。現在我仍然在尋找在這世界怎麼作自己的方式——通常是獨自一人面對，並且與我週遭人們所信仰的背道而馳。但我知道，我並不是一個人。
②⑧號公寓住戶：Anonymous，26 歲
對你來說，孤寂是什麼？
當我感覺沒有人理解我正在經歷的事情。
你在哪一個時刻感到最孤單？
一年前我為了追求當一名醫生的夢想，搬到了加勒比的一個孤島上。起初我跟自己說，給自己多一點時間去結識新朋友；雖然交了幾個「朋友」，但那更像是接近而不是真正的交流。這裡的學生嘲笑我的愛好和生活方式，我理解自己不可能對他們真正敞開心胸——曾有過少少的幾次，接續雃來的反應卻是「禮貌的不關心」、困惑、甚至「含蓄的輕視」。所以我開始停止與人們分享自己，或是跟任何人有接觸。似乎周遭的人們與我毫不相干，我有時猜想也許那是我的問題而不是他們的問題——畢竟除了我之外每個人似乎都在交朋友。我有「朋友」，只是我沒那麼喜歡他們，而我想他們也沒那麼喜歡我。除此之外，醫學院也讓我感到很煩躁。每次當我向好友說我想放棄夢想回家的時候，他只會無奈地嘆息，他無法對我的經歷與困難感同身受。
⑦號公寓住戶：Military Base，36 歲
對你來說，孤寂是什麼？
當我丈夫被調配或執行任務，而留我一人在此。
你在哪一個時刻感到最孤單？
在我們全家搬到一個新的城鎮之後，我的丈夫被軍隊調配。這個城鎮沒有我認識的人，孩子們也沒有朋友，家人遠在天邊。這裡的人們很不友善，我只想回家。
③⑨號公寓住戶：Em，23 歲
對你來說，孤寂是什麼？
對我來說，是當我想要聽到其它人的聲音，哪怕是只是輕輕的呼吸聲、一句無關緊要的話，或僅僅是互相看一眼的時候，身邊卻一個人也沒有。
你在哪一個時刻感到最孤單？
母親去世的那一天，那晚她整夜都躺在急救室裡。醫生說她的大腦已經停止活動，僅靠呼吸管維持生命；我並非一人與醫生談話，但我是當時唯一可以決定她生死的至親——我的兄弟一個在監獄裡，另一個在來醫院的路上。我打給他希望他能陪我一起簽署，但他拒絕，因為他「無法對媽媽做這種事。」想起母親一直跟我們說過她不願意這樣活下去，因此我在 18 歲時親手簽署了母親的「死亡協議書」。那一刻，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單、恐懼和悲傷……
「Loneliness is human and that’s okay.」——The Loneliness Project
我們也許曾經害怕孤單，想盡一切辦法擺脫它，卻發現這份深不見底的情感始終和我們如影隨形。這棟公寓存在的意義，不只是為寂寞的靈魂提供休憩點，還讓它們在此相遇，學會如何與孤寂相處，也正因為有了這些溫暖的相遇，我們的生活才變得更完整。
若你不急著回家，不如來跟我們交換一個你的孤寂的小秘密？
Text/ Karen.
All images via The Loneliness Project.
【此篇為 Polysh x VOICER 合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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